自從見到夏夜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笑呢,即便是剛纔初見這片花海時,她也只是脣角勾起個淺笑的弧度而已。秦淵見夏夜此時笑吟吟地看着他,頓時心中又是怦怦亂跳,不由得紅了臉,轉開了視線,道:“是啊,若能共此山水色,江湖又有幾人行?”
夏夜聞聽此言,頓時沉默不語,又恢復了平常的冷傲淡漠。她走開兩步,看到一棵桃樹斜生出的枝幹,便就勢斜倚了上去。秦淵見她變了神色,心中不免忐忑,也就不再言語,只靜靜地看着她。只見她從腰間抽出玉笛,放在脣邊,白皙的手指輕按輕放,清脆的笛聲便頓時流淌出來。這曲子於低徊婉轉孤寂哀傷中又帶些瀟曠不羈的味道,乃是《醉清風》的曲調。秦淵平時也喜歡這首曲子,喜歡曲中那清孤高絕的味道。這時聽夏夜吹起,情不自禁地也便拿出玉簫,和着笛聲的節奏,輕輕吹了起來。一時之間,兩人各執笛簫,一引一和,配合得天衣無縫,倒似兩人早已練習過千遍萬遍般和諧,殊不知就在這笛簫合奏中,兩人已是心意互通,兩心相悅。但聽那時而清揚時而低沉的曲調隨風飄送,彷彿是爲落花的舞蹈配樂——
攜劍入江湖,琴簫和酒空。
都道是江山多嬌任縱橫,
又誰知身不由己一夢中。
山萬重,水萬重,
只願江海寄餘生。
若得有緣知音逢,
相與把盞醉清風。
一曲奏畢,二人俱感極其歡暢,頓時便生惺惺相惜之意,卻同時心中也起了一絲波瀾:“沒想到這玉笛玉簫倒真是配對得很。笛簫相和竟能如此音韻和諧,奏出天籟之音。秦淵望向夏夜,見有一絲驚訝掠過她的眼底,但瞬間已消失不見,眼眸中仍是一片波瀾不驚,便開口道:
“夏兄對這笛簫難道沒有一點兒好奇麼?”
夏夜看着手中的玉笛,道:“想來這笛簫應是頗有淵源?”
秦淵心想:“我之所以一路隨你到此,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你這玉笛呢”,口中卻道:“我也只是聽說而已,說不定是以訛傳訛也未知。昨天在望江樓時我便欲說於夏兄知道的,誰知卻沒來得及。不知夏兄現在可有興趣聽?”
夏夜沒有立即回答,緩步走出樹林,在一片草地上坐下,這才向着秦淵道:“你若願說,我自然洗耳恭聽!”
秦淵聽她這樣說,便笑了一笑,跟着坐到了她的身邊,道:“其實我也只是從書上看到的,再加上一些傳說,並不十分確定。南朝《靈異紀》上說,在遙遠的南蠻之地,有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那裡四季如春,山水靈秀,清澈的溪水底下有許多奇異的石頭。其中一種石頭竟是由兩塊石頭合在一起形成的。傳說那裡曾有一對戀人,相愛非常,彼此約定要相攜到老。可他們的愛情卻遭到了姑娘父母的反對。姑娘的父親是那個地方威望頗高的祭師,看不上那小夥子外族人的身份,硬要拆散這對苦命鴛鴦。那姑娘以死相逼,她那祭師父親才允諾要小夥子以‘七色奇葩’爲聘禮才肯將女兒許配與他,否則的話,即使他女兒死了也一切休提。他們一聽父親開出這樣的條件,好不容易留下的一點希望又變成了絕望。要知道,那‘七色奇葩’乃是傳說中的神物,現實中到底有沒有此物還不敢定論。即便是有,傳說它每五十年纔開一次花,而且開花時間每次僅有兩個時辰。錯過它的開花時間,便再也休想找到它的蹤跡。更困難的是,那花生長在兩千多米高的山腰上。尋常人根本攀登不上,即使攀上了也不一定遇到它剛好在開花。但據說這花卻有奇效,每朵花七片花瓣,每片花瓣的顏色都不一樣,每次吃一片花瓣便可根治任何平常不能治癒的疑難雜症。若是吃下整朵花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秦淵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側頭看向夏夜,見她眼睛雖然望着別處,但神色卻顯是聽得極其認真,纔有接下去道:
“那小夥子聽了這樣的條件,呆了一呆,便毅然決定要去尋那‘七色奇葩’,那姑娘柔腸百結,寧願兩人死在一起,也不願意讓小夥子一人去冒險。那小夥子卻存了一絲希望,堅決要去,他安慰那姑娘道:‘爲了我們的幸福,要我幹什麼我都願意!如果上天垂憐,我想我們會有一個好的結果的!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不願意將來後悔,你等我!’就此辭別姑娘,獨身尋寶而去。三個月過去了,三年過去了,那小夥子再也沒有回來。姑娘夜夜在夢裡看見小夥子那憂傷的臉,那麼深情留戀不忍離去的目光呵……姑娘再也等不下去了,她知道他定是與她天人永隔了,否則依他的性子,他既說了三個月,即便是死,三個月之後他也會回來與她死在一起。於是她跑到小夥子離去時第一次翻越的那座山腳下,晝夜不停地哭,那悲傷的淚水竟流淌成了一條小溪。她哭得眼內出血,血水混着淚水止不住地流,連那地上的石頭也被衝到了水裡,七零八落地失去了曾經的同伴。其中有一種合抱而生的石頭慶幸自己還有同伴可以相依相偎,憐憫那姑娘如今已是孤身一人,便將那姑娘的血淚收藏在自己體內,於是那石頭上便顯出了一道道鮮紅的血絲。後經滄海桑田,那石頭吸收山川草木之靈氣,竟然蛻變成瑩潤光澤的綠色美玉,只是那殷紅的血淚卻還在,仿若在綠玉之內流淌。據說,那血淚後來依稀成了一隻鳳凰的模樣,寄託着那靈異之石對那姑娘的祝願:不論是前世今生、碧落黃泉,還是輪迴千千萬萬年,希望終有一日、終有一世他們會如鳳凰于飛般雙宿雙棲,快樂逍遙……”,秦淵說到這裡,低低地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