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光灑落在廳堂前,月華和着樹影,伴着涼爽的夜風,使“憶江南”山莊顯得格外幽靜。
“要是我將來告老還鄉,也要弄一處這樣的山莊。唉,人生也真是苦短。不知不覺,我已長大,再過陣子,我也會鬍子拉扯,慢慢變老。可惜,鳳兒慘死,我發誓終身不娶。將來,唯有孤獨終老。”石劍眼望如水月色,背手起身,浮想聯翩。
驀然間,魏秋婷美麗的倩影從他腦海裡飛掠而過。
“唉……”他長嘆一聲,眼前浮現嶽鳳慘死的情景,又將魏秋婷的倩影壓在心底。
衆人望着背手出廳的石劍,又陡見他仰天嘆了口氣,還以爲他在想雄櫻會血案線索之事。
鳥鳴蟬叫,月華如練。
樹景斑駁,暗香襲人。
“小妹妹,你將來肯定有出息。”來夥添爲打破尷尬氣氛,便過來逗譚楚清。
他是樂天派,無論何時,都是嘻嘻哈哈的。
“你會看相呀?年紀這麼大了,也不正經一點。”譚楚清剛被兄長斥責,沒好氣地道,不給他好臉色看。
“你說對了,來叔叔閹雞之前是給人看相的。我看的人,現今在朝野都有出息。小妹妹要不要給叔父看看相?”來夥添當然不會生小姑娘的氣,反而嘻嘻哈哈地道。
換作譚楚清是別人,他肯定會臭罵一通或是兵戎相見。
“哼!”譚楚清無話可說,朝他嘟嘟嘴,閃身一邊,坐了下來,獨生悶氣。
“給我看看……”羅鳳華聽得有趣,坐到來夥添身邊來。
“羅家妹子,別信他,他想通過看手相,摸摸女人的手。”賴得出呷了一口酒,又拿來夥添開涮。
“哈哈哈……”
“我年紀這麼大了,給他摸摸也無妨。”羅鳳華倒不怪意。
“我年紀不小了,摸一下你,也不算失身。”來夥添說罷,握着羅鳳華的手指,給她看掌紋。
“哈哈哈……”
“怎麼樣?我下半生好嗎?”羅鳳華急問結果。
“好,不錯,你下半生會有一個夫婿,而且你的夫婿一定是個男人。”來夥添鬆開她的手,一臉認真地道。
“哈哈哈……”
“這不是廢話嗎?我不嫁男的,難道嫁女的?那我豈不是不正常?”羅鳳華登時臉紅耳赤,嗔怪地道。
“哈哈哈……”
“我說的男人,不是一般的男人,而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男人,象我金大哥這般的男人。”來夥添指了指金六福。
“哈哈哈……”衆人會意,又是一陣大笑。
“我幫程妹子洗碗去。”饒是羅鳳華豪爽,也禁不住一陣臉熱心跳,趕緊走開。
金六福登時臉紅至耳。
他與羅鳳華的感情紗窗被來夥添捅破了。
圓月變彎,開始西沉。
“杜莊主,天平尚人不知會不會放過你,你今後有何打算?”金六福連忙移開話題,側頭問杜慶生。
“唉……我隨你們闖江湖去吧……”杜慶生沉重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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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也是一陣心頭沉重。
“這莊子呢?”譚楚清天真可愛,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
“莊子是帶不走的,天平要拆的話,就由他拆。他不拆,也沒有人敢佔。”杜慶生聞言,環目四顧。
他心裡很捨不得父親留下的山莊。
“杜莊主,康總管怎會在你莊上呀?”石劍忽然想起一事。
“家父任江浙的布政使司時,與康總管交好。家父還鄉後,康總管也被趕出宮中,便把這裡當家了。唉……沒想到卻莫名其妙引來天平上人的屠殺……”杜慶生心頭一陣難過,語話低沉,淚水打溼了眼簾。
“他沒有妻小嗎?”譚經天不解地問。
“他僅有侍衛出身的愛徒範伯虎、結義兄弟向玉山。聽家父說,康總管學藝出師即考入宮中,一直護衛萬曆皇帝。他到了宮中,沒機會出去,想娶妻很難,整天跟着皇上,又不敢碰宮女。”杜慶生搖了搖頭,淚水噴簾而出,模糊了雙眼。
“看來,這不是仇殺。”石劍聞言,返身回來,忽又感覺問題很複雜。
“會不會朱弘明下令殺康復生的呢?”武威廷年紀大,經歷事情多,忽然靈光一閃。
“有可能。朱弘明或許還留在江湖上,還有可能派人在石將軍身邊監視着,要不然,他不可能消息那麼靈通。”陳列贊成武威廷的看法,又順延伸了疑問。
“我身邊的人?當時審問範伯虎的時候,沒有我身邊的人,只有六福叔他們。”石劍搖了搖頭,感覺自己身邊不可能出奸細。
“敝會的這幾個兄弟,公孫文信得過。”公孫文見武威廷等人目光掃來,堅毅地道。
“咱們剿殺巨鯨幫,有人想到了範伯虎是巨鯨幫副幫主,且肯定會被雄櫻會好漢擒住並供出康復生隱居的地方,所以有人提前通風報信,先殺康復生。五臺山離此地不遠,天平到這裡來很快。他剛領人來殺康復生,說明他也是剛接到指令。”石劍腦際間回掠一個個鏡頭,詳細分析情況。
“江湖中丐幫傳訊最快,會不會是鍾萬強?”金六福聞言,開始懷疑鍾萬強。
“倘若是鍾萬強,他很快就會領人來西北追殺石將軍。”陳列驚世駭俗地道。
“雖然我十年遭受武林圍殺,但是,無憑無證,不能懷疑鍾萬強,更不能因此殺錯一個好人。”石劍搖了搖頭,不同意金六福的看法。
羣雄聞言,對石劍肅然起敬,均想:此人真不簡單,他十年飽受江湖中人圍殺之苦,卻有如此胸襟,着實令人佩服。
“諸位前輩,今日咱們打跑了天平等人,那是因爲咱們人多勢衆,而且天平也達到了殺康復生的目的。但是,我和雄櫻會好漢走了之後,難保老禿不會向諸位前輩尋仇,所以,晚輩建議諸位前輩還是暫離山西,避避風頭。”石劍打破沉默,拱手對武威廷道。
“多好的人呀!爲什麼江湖中人總是對他如此不公?”武櫻更是心頭大震。
她感激過石劍對她的救命之恩,也曾因江湖傳言而懷疑過石劍救她的動機,還對石劍建生祠而憤懣過。
但是,最近的相處、患難,使她重新認識了石劍:他精明爽快,武功高強,俊雅多才,高官厚祿卻平易近人,心善又多爲別人着想。
她怔怔地望着他。
她心裡忽然對他依依不捨。
她真不願意就此與他分別。
殘星明滅,東方欲白。
晨風伴隨着花香,送進了山莊大廳。
“這樣吧,石將軍要上京述職,咱們幾個暫回總舵,諸位前輩暫到敝會總舵避避吧。咱們共過患難,已是一家人了。”公孫文熱情向武威廷提議。
“諸位前輩,公孫叔叔此議甚好,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我上京去,找找一些年邁的侍衛,瞭解朱弘明是在江湖上還是回朝改了名字?同時也套套呂源,探探他們的底。”石劍贊成公孫文的提議,又勸說武威廷。
“東南武林挺溫暖的,老夫就當去走走親戚吧,到雁蕩山去住一陣子。”武威廷終於點了點頭,決計隨雄櫻會好漢走。
田英洛、陳列等人也無異議。
東方天際紅彤彤的,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程紅蓮、羅鳳華二女相助杜慶生收拾行李,打掃廳堂。
“大哥哥,給小妹簽過名,好嗎?”譚楚清眼看就要分別,拉着石劍的衣袖,依依不捨地道。
她常聽兄長與江湖中人議論石劍,心中早當石劍是偶像。
沒想到,自己這次不僅能看到偶像,還能目睹他的雄姿英風,聆聽他的謀略,見證他的人品。
“喂,你有完沒完?”譚經天既好氣又無奈,大聲喝阻親妹。
“妹子,當前江湖形勢……唉……無論你拿着我什麼東西,都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的。”石劍心頭一陣激動,又長嘆了口氣。
他沒想到世上居然還有一位小姑娘關注他、崇敬他,給他勇氣,給他希望,給他溫暖。
“私塾先生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小妹認定你是好人,就不怕任何人拿你的字爲難我。”譚楚清仰望石劍,直率真誠,眼神流露出渴望。
她緊緊地拉着他的衣袖。
“我也要一幅。”武櫻被譚楚清的天真勇敢所震撼,也走到石劍身邊。
石劍感動的淚水噴涌而出,點了點頭。
杜慶生隨即取來字筆。
程紅蓮趕緊磨墨。
羣雄忽然間好激動,每個人的眼簾都是溼溼的。
晨風送爽,山花送香,樹葉含笑地隨風起舞。
旭日東昇。
庭院枝葉上的露珠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譚家女天真可愛,俏姑娘活潑動人。”
“巾幗不讓鬚眉!”
石劍含淚揮豪,分贈二女,背手而出。
“字正腔圓,好字!”
“字如其人。憑這幅字,就可斷定他所承受的罵名是謠言。”
“大哥哥……”譚楚清拿着那幅字,奔出莊門,朝石劍的背影高聲喊叫,纖手揮舞。
晨風中,武櫻與她並肩俏立,滑下了兩行依依不捨的淚水。
石劍沒有回頭,流着感動的淚水,飄然下山。
他的字,會否給武櫻與譚楚清惹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