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一中，門口。
今天下午，擁滿了人羣，男男女女，往校園中張望。
“來了！有人出來了！”
不知道誰率先開口，人羣中，頓時紛紛擾擾起來。
一道挺拔的身影，從考場中走出來。
這是一個青年，劍眉星目，他臉上，有個疤。
他是第一個，走出考場的人。
有過一條林蔭小道，走過球場，他的身影不急不緩，來到一中門口。
“這麼多人？”志遠眉頭一皺。
這些人，想必都是考生的父母了。
早早就守在學校門口。
他們，對孩子太多的期盼，甚至高於自己的孩子本身。
然而，志遠知道，這些人，大多數，註定要失望了。
能考上大學的，又有幾人？
貴州，一向教育條件相對落後，加之全國各地對貴州招生名額，相對要少。
特別是，一些知名大學，簡直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太難了！
不說其他，單說一中裡面的考生，最起碼，有三分之二將被淘汰。
志遠心情複雜。
把希望寄託在一張錄取通知書上，這樣值麼？
不上大學就沒前程？
上大學就前程似錦？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志遠苦笑，罷了，罷了，他根本無力改變什麼。
做好自己就是了！
他提前交卷，考場裡，實在太悶。
微微搖頭，志遠邁開腳步，從人羣擠出來，不由得長呼一口氣。
“終於考完了！”
志遠的眼睛，明亮起來。
這裡，是終點，也是起 點！
他的路，剛剛開始！他的人生，剛剛開始！
“小芳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活得精彩，到時候，說不定還會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找個心愛的人，攜手一生，你說，這樣多好啊！”
志遠俯頭，在那塊華美的手錶上，輕輕一吻。
清風拂面，志遠沿街而行，很快，來到出租房裡。
該回家了！
不知不覺，他在這裡，待了近三年了！
這期間，他沒有回過龍潭寨一次。
只是偶爾，鄭勇回來看他。
這間房雖小，卻承載了他太多的記憶與無奈。
他也是在這裡，從十五歲變到十八歲。
從一個少年，變成了青年。
他，長大了！
再過幾個月，臘月初五，他將滿十八週歲。
志遠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收拾下來只一件行李包。
他把房間認認真真清理一遍，而後，提着行李，輕輕把門關上。
走下樓來，志遠徑直往一處菸酒鋪走去。
鋪子中，有一男一女，一胖一瘦，看着志遠，很是不捨。
“王哥，王嫂，這是鑰匙！”志遠把一把鑰匙拿出來，輕輕放在櫃檯上。
“這就要走了嗎？”王嫂低聲道，語氣難得輕柔。
“嗯，都快三年了，該回去了！”
志遠點頭，“多謝兄嫂這些年來的照顧，志遠記在心裡。”
“小子，喝一杯再走嘛！”王哥說道，“叫你嫂子炒幾個小菜，你看，這幾年，你一直都沒下來吃過一頓飯！”
“是啊，小遠，吃頓飯再走！”王嫂急忙說道。
“不了！”志遠搖頭，“我要趕車，回家的車，每天下午，就一班！”
“你們別再吵架了，王哥，王嫂，保重！”
志遠說完，邁開腳步。
“有時間來家坐坐啊！”
身後傳來王嫂的喊聲，志遠沒有回頭，只是揮揮手，提着行李，往車站而去。
……
龍潭寨，寨中大院，熱鬧非凡。
有一男一女，男的英武高大，女的美豔無雙，她挽着他的手臂，在人羣的簇擁中，往一輛黑色的寶馬車姍姍走去。
“龍哥，今天小遠高考結束了，我們趕快回去，我想見他！”紅脣微動，她輕聲開口。
“這小子脾氣太怪！”他搖頭，“我怕你受不了他那混賬脾氣，每次一見到他，我都氣不打一處來！”
“你就不能好好的說話麼？”她白了他一眼，風情萬種，“你們是親父子，有什麼話說開了，就沒事了，每次都冷言冷語的，小遠不和你吵架纔怪！”
“回去再說吧，你的事情，還沒告訴他！”他輕嘆道，“小梅，這次，一併說開了，不管他願不願，我都不會負你！”
“沒事的！”她嫣然一笑，把一縷秀髮別在耳後，“聽小六說，小遠只是話少，但很懂事，一向善解人意，我相信，他見到我之後，會接受我的！”
“你就這麼有信心？”他看着她，“這小子脾氣臭得很，到時候你別哭了就好，我都拿他沒辦法！”
“放心啦，沒事！”她挽着他的手，來到車旁。
“小梅，記得經常回來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揮手道，她身邊，有一個清秀可人的婦女，同樣在揮手，依依不捨。
“我會的！”楊倩梅淺淺一笑，“三嬸，照顧好身體，小六，我走了！”
“嫂子好走！”六嬸說道，目光轉到吳邦龍身上，“哥，你見到小開了，叫他回家，我兩年多沒見到他了。”
“嗯！”吳邦龍點頭，而後，轉過頭來，盯着身後一個魁梧壯實的少年。
此時此刻，他縮在人羣中，亦步亦趨，很是鬱悶。
“混賬東西，你梅姨走了，也不打聲招呼！”
吳邦龍喝道，“要是讓我再聽見你在家鬥雞鬥狗，聚衆賭博，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好的不學，哼！”
“這不是你教的嘛！”鄭勇低着頭，嘀咕道。
“算了，孩子還小！”楊倩梅瞥了鄭勇一眼，走進車裡。
“三嬸，老三兩口子出門打工了，你在家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直接打我電話！”
吳邦龍看着白髮蒼蒼的老人，叮囑道。
“好的！見到小開了，你千萬別打他了，知道嗎？”老人說道。
“那……我走了！”吳邦龍點頭，走進駕駛室，油門一動，黑色的寶馬車，緩緩往北而去。
……
與此同時，一輛中巴車，往南而來，志遠靠着窗，昏昏欲睡。
當他睜開眼睛，中巴車已經來到龍宮地界，這時，一輛黑色的寶馬車，恰好與之錯身而過。
不久，志遠提着行李，走出中巴車。
搖搖望去，那是一片山嶺。
雲山雲海中，有一隻龍頭，若隱若現。
龍潭寨，到了。
兩年餘半載，他終於回來了。
深吸一口氣，志遠走進寨中。
他沒有經過大院，繞道而行，悄然來到自家的小院裡。
小院中，綠茵滿地，果樹盎然，生機勃勃，與之前反差太大了。
志遠不由得愣神。
他從東北迴家時，正值寒冬，一幅蒼涼蕭瑟的景象。
而現在，全然不同了。
他看得出來，小院被人精心打理過，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志遠踏上石梯，房門大開。
他一步步走進去，家裡，也完全不一樣了。
家還是那個家，但明顯，重新裝飾過。
更重要的是，奶奶走後，這個家，死氣沉沉，而現在，煥然一新。
志遠推開走進的房間，裡面同樣被收拾得乾乾淨淨。
“小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快了？”志遠想到。
但感覺不對勁。
他走出房間，來到堂屋中，立於神壇下。
他再次一驚。
阿媽的照片，重新裝表過了。
“老頭子回來過！”志遠找到了答案。
除了父親，不經過他的允許，沒人敢動阿媽的照片。
志遠跑進廚房，廚房裡，也變了一個模樣。
小勇一個人在家，很少燒飯吃的，大多時間，都在六嬸家吃飯。
老頭子回來，也是如此。
而火坑裡，還有柴火。
志遠打開櫥櫃，裡面有很多菜，還是熱的。
志遠目光轉動，老頭子和鄭勇，都是一個脾氣，就算難得做飯吃，也不會做這麼多菜。
這個家，仿若多了點什麼。
這種感覺，很熟悉，他很是親切。
十多年了，十多年了！
這種感覺，是阿媽還在世的那種感覺。
志遠忽然想起了什麼，一個箭步，越過堂屋，他，推開父親的房間。
霎時間，大驚。
父親的牀，換了！
牀上，牀鋪被褥都是新的。
房間裡，還多了一些傢俱，梳妝檯，都價格不菲。
更重要的是，這裡，宛如一個新房！一對新婚夫妻的新房！
志遠杵在門口，臉色變化不停。
他知道，這個家，有什麼不同了。
原來，多了一個女人！
“老頭子，你要找，我不反對，但你說也不跟我說一聲！”
志遠拳頭捏得咔咔響，一字一頓。
剎那間，那種親切的感覺，在志遠心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進門開始，他對家裡的一切變化，很是舒服。
他喜歡這樣！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很是複雜，滋味難明。
“嘭！嘭！嘭！”正在這時，有沉重的腳步聲接近。
“嗯？”志遠轉過頭來，往大門外望去。
那是一個少年，魁梧壯實，正摸着頭，滿臉鬱悶，走進堂屋。
“小勇？”志遠驚異，這小子，又長高了，已經超過一米七五，而且，他太壯實了，這身板，已經和老頭子如出一轍。
鄭勇聞聲，擡起頭來，驀然驚喜。
“遠哥！”他撲上去，緊緊抱住志遠，一時間，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遠哥，你回來啦！”
“嗯！”志遠推開他，細細打量，越看越是滿意，“不錯，哈哈！”
“咦？你會說話了？你啞巴的毛病，治好了？”此時此刻，鄭勇才反應過來。
“混賬，怎麼講話的？”志遠大笑。
“嘿嘿，好事，好事！”鄭勇摸着頭說道。
“告訴我，老頭子是不是回來過？”片刻，志遠問道。
“是啊，剛走，說是你高考結束了，準備去看你！”鄭勇不解道，“你沒見到他們麼？”
“他們？”志遠沉聲問道，“老頭子是不是帶一個女人回來？”
“是啊，可漂亮了，像仙女一樣！”鄭勇說道，“就是太年輕了，叔叔讓我叫她阿姨，我叫不出口，差點捱揍！”
“寨子頭人人都喜歡她，三奶奶也同意了！”
鄭勇接着說道，“她說想見你，但擔心你高考，所以等你高考結束了再說，這不，今天一吃好飯，就匆匆忙忙地趕去安城了！”
“去安城，只爲見我？”志遠眉頭一挑。
“是啊，她一直問我你的的情況呢，從小到大，她一直問……”
“她倒是有心了！”志遠摸着下巴，走進廚房，拿起一雙筷子，隨便夾了一柱菜，細嚼慢嚥，喃喃道，“阿媽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