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的風,很輕,很柔。
然而,對於百事通來說,卻是另外一種感受。
他感覺很冷,渾身顫抖。
他被一個男人單手提着,絲毫掙扎不得,他也不敢掙扎。
這個人,他太瞭解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這個青年骨子裡發出的森森寒意。
他要殺了他!
這是此時百事通最直觀,最本能的感受。
儘管,他不只一次告訴自己,這不可能。
因爲,這個人,還需要他。
然而,當百事通的目光觸到他的眼神時,他知道,這個人絕對做得出來。
那是殺人的眼神!
他知道!他深刻地知道。
因爲,第一次他見到這個人時,他就知道了。
他似乎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太陽漸漸升高,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吳志遠提着百事通,如同老鷹提着小雞一般,氣定閒神地行走。
每當有路人想要上前問個究竟,想要制止的時候,吳志遠冷眼掃過,來人頓時轉身而走。
這個人,不好惹,沒有人會在大清早觸這個黴頭。
陽光照在百事通身上,他卻感受不到半點暖意,他的眼睛裡,露出悲哀之色。
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幫他。
就像,上次在商場一樣。
他還記得,有一次,他看到兩個青年,拿着兩把刀,光天化日之下,搶劫一個婦女,街上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制止,甚至,當時有巡邏的警察,看到那兩個人手裡的刀,竟然躲進警車裡。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有時候,正義,在絕對蠻橫的暴力之下,卻只能縮在一個角落裡,瑟瑟發抖。
沒有幾個人會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伸張正義。
如果有人挺身而出,會有人說,這個人不自量力,不識時務,就如同煙花之地的妓女談情說愛一般,可笑至極。
這個世界,不缺公義,這句話,他只是從電視上看到的。
此時此刻,百事通開始有點懷念張逸傑,那種人,不多了。
而今,他卻成了通緝犯。
儘管,百事通從來不認爲自己是好人,也不會認爲有人上前幫他是伸張正義,但此時,他的確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脅,他真的希望,有人上前幫他一把。
至少,爲他說一句話。
然而,始終沒有。
不知不覺,百事通被吳志遠拎到一條小巷子中。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無比。
這裡,沒人,也沒有陽光。
這是一條幽暗死寂的小巷子,而他,要面對一個隨時都可以置他於死地的男人。
“那個,吳大哥……”百事通被扔在一個角落,顫顫巍巍地說道。
“砰!”吳志遠一腳,兇而狠,踢在他頭上。
百事通頓覺頭昏腦漲,飛出一米開外,半天也爬不起來。
“說,爲什麼耍我!”吳志遠提着他的頭,眼睛裡,血紅一片。
此時此刻,他真的想殺了此人。
想到昨晚的遭遇,如果,如果柳夢然真出事了,他真的不敢想象。
他只知道,他會瘋!
儘管最終只是虛驚一場,但現在想起來,他還是不由得感到一陣後怕。
他在柳夢然面前一直控制情緒,一直壓鬱着自己,然而,當看到百事通悠然自得地在吃東西,他立馬怒火沖天。
他真的想殺了此人!
“我……我沒耍你啊,我……你給我一百個雄心豹子膽,我也不敢耍你!”百事通用力甩甩頭,想讓自己保持清醒,然而,當他看到吳志遠赤紅的眼睛,脖子不由得一縮。
他一直覺得,他這輩子,最怕兩個人,一個是眼前此人,一個藍衣。
現在想來,實在可笑。
藍衣最多是痛打他一頓,但絕對不會殺他。
而眼前此人,無疑,比藍衣可怕多了。
“是麼?”吳志遠咬牙切齒,單手捏住百事通的脖子,將其提起來,抵到牆上,“說,唐風,是怎麼回事?”
“啊?”百事通一愣,隨後睜大了眼睛,他終於知道吳志遠爲何大怒了。
“那個,吳大哥,你……你先放開我,我喘不過氣來了!”百事通喊道。
“哼!”吳志遠鬆開手,把頭扭到一邊,看也不看他一眼,他怕忍不住,一怒之下殺掉此人。
“吳大哥,來根菸,消消氣!”百事通把一支菸遞到吳志遠面前,顫聲說道。
吳志遠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把香菸接過來,暗自搖頭。
這個人,不知說他膽子太大,還是說他真的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剛剛還怕得要命,現在卻像是沒事一般。
看到吳志遠把香菸接過去,百事通卻暗自鬆一口氣,徑直坐到地上,靠着牆,自顧自地點燃一支菸。
他知道,他暫時不會死了。
“吳大哥,你是怪我沒把唐風的事情全部告訴你吧!”百事通深深地吸一口煙,悠悠說道。
“爲什麼?”吳志遠冷聲說道。
昨天碰到唐風以後,他去醉鄉樓找過百事通,而此人,卻隻字不提。
“哎!”百事通嘆了一聲,他知道,此人肯定是吃了唐風的大虧了,所以纔會如此大怒。
“悠然悠心的事情還沒解決,我心不安啊,昨天你去找我,說的都是關於吳雨蝶的事情,我一時間……”百事通說着,打量了吳志遠一眼,“一時間是搞忘記了!”
“混賬!”吳志遠撲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爲,你的一時間搞忘記了,我差點失去了我的親人!”
“可是……”百事通迎着吳志遠的目光,不閃不避,此時,他像是不害怕了,沉聲說道,“悠然悠心那兩個小丫頭,才六歲,她們雖然沒見過我,但我已經把她們當成親人了!”
百事通繼續說道,“就是因爲這兩個丫頭,我才覺得,我自己活着有點用處,我不再是人渣,是地痞,是混混,可你之前答應過我的,要幫她們解決後顧之憂,可是,張逸傑都成這樣了,誰去解決?”
“你很好!非常好!”吳志遠臉色鐵青,站了起來,“原來,你是因爲這件事情,所以,你不把唐風的事情全部告訴我。”
“可是,你別忘了!”吳志遠的聲音變得冷冽無比,“每一次我找你,都沒讓你白白幫忙,哪一次,我少給你錢了?”
“錢,沒有那兩個丫頭重要,我希望她們平安快樂!”百事通說道。
“你!”此時此刻,吳志遠終於知道此人有多難纏,難怪了,公安局逮捕他好幾次,抓進去,又放出來,他有時候的確會怕事,但關鍵的時候,絕對不會含糊。
“張逸傑雖然成了嫌疑犯,但你以爲,以他的性格,不會把這事告訴項雲飛麼?”吳志遠冷哼一聲,“我來這裡之前,去過三優幼兒園,我看見有幾個公安局的人,把那兩個丫頭接走了,還有那天在門口和你說話的那個女老師!”
“你說的是真的?”百事通騰的一聲,站起來,抓住吳志遠的手臂,下一刻,他才反應過來,訕訕地鬆開手。
“你也別高興地太早!”吳志遠瞥了他一眼,“既然項雲飛安排人把那兩個丫頭接走了,那就說明,你已經進入他的視線範圍內!因爲,張逸傑得知吳雨蝶的消息,就是你告知他的!”
“哈哈!沒事!”百事通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反正我進局子裡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要那兩個丫頭平安無事就好!”
“現在,唐風的事情,總可以告訴我了吧!”吳志遠說道。
“其實,我也不太瞭解這個人,我知道的,並不比別人多多少!”
“嗯?”吳志遠目光一凝。
“我說,我說!”百事通再次乾笑一聲,捋一捋那皺巴巴的西裝,“唐風,本來是婺城大地產商唐萬里的兒子,也是唯一的兒子,爲人風流,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所以那些名流富商,叫他風流邪少……”
“說重點!”吳志遠眉頭一皺。
“我這麼說吧!唐風從小與唐萬里不和,不知道因爲是他母親早逝的原因,還是他不喜唐萬里的做事作風,一年前,唐萬里因爲涉嫌搞內幕交易,被抓了,直到現在,還在坐牢!唐家的產業物業,有的被查封,但絕大多數,都被岑雲山接過去了,就這樣!”
“就這樣,沒了?”吳志遠一愣!
“沒了!我只知道,直到現在唐萬里父子,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百事通攤攤手。
“也就是說,唐家不是被岑雲山搞垮掉的?”吳志遠問道。
“怎麼可能!”百事通說道,“當時唐家事業如日中天,比藍家和徐家不知道強多少倍,岑雲山搞得垮麼?如果真是岑雲山搞垮的,以唐風的性格,岑光龍那個草包,早就被唐風弄死了!”
“唐萬里搞內幕交易被抓了!他們父子一直沒說過話!”吳志遠低聲喃喃,隨後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沉吟片刻,擡起頭來,問道,“對了,吳雨蝶呢?有什麼消息!”
“昨天傍晚,她使出一招調虎離山之計,把警察引開了,自己逃走了!”
百事通想了想,繼續說道,“不過奇怪的是,當晚她又回來了!那些警察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他媽的巴子的,就知道一天守在海天大酒店門口,也不知道是啥子意思!”
“是麼?”吳志遠目光一閃,點點頭,“我知道了,你繼續給我盯着她,她有什麼動向,立刻通知我!”
說完,吳志遠揹負着雙手,走出小巷子裡。
“這他媽的什麼人啊!”百事通低罵一聲,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來,脖子一縮,然後捋一捋皺巴巴的衣服,昂首挺胸,大步而去,走出幽暗的小巷子中。
……
婺江江畔,江風徐徐。
有一道身影,一襲黑裙,站在一棟低矮的樓下。
他的目光,落在一塊牌匾上,熠熠生輝。
“紅袖添香?唐風,你敢耍我!”
她捋一捋秀髮,一舉一動間,媚態萬千。
她展顏一笑,蓮步姍姍,往低矮的樓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