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京,一家川菜館內。
一男一女,相對而座。
桌子上,兩菜一湯,一盤迴鍋肉,一盤豆角,一碗白菜豆腐湯。
他放下碗筷,看着她狼吞虎嚥,他怔怔出神。
“志遠,我沒騙你吧,這家味道不錯,正宗的川味,有時候,我跑老遠的路,就爲了來這裡搓一頓!”
秦楓說着,還不忘往嘴邊送一塊回鍋肉。
“秦姐,你不怕長胖麼?”志遠愕然。
這哪裡像電影學院的女孩子?而且看她的吃相,和小勇有一拼了,那盤迴鍋肉,幾乎是她一人掃平的。
“切!”秦楓嗤之以鼻,“我又不當什麼大明星,要不是父母逼着我考這個什麼破學院,我纔不願意來呢!你姐我已經很瘦了,再不補補,風大點都快把我吹倒了,到時候,我背不動吉他,你幫我背啊!”
“你琴彈得這麼好,可以考音樂學院啊!”志遠不解。
“音樂學院?”秦楓放下筷子,“全是一幫老古板,悶得很,而且,爸媽說姑娘家家的玩吉他,不正經!”
志遠默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咦?志遠,你咋不吃了?”秦楓問道。
“額!”志遠一愣。
他發現,這個大姐姐,神經有點大條。
不過,他喜歡這樣,無拘無束,暢所欲言,真好。
“姐,我吃飽了!”志遠起身,從冰箱裡,拿出兩瓶水回來,把一瓶遞給秦楓。
“咯咯咯!真體貼呀!”秦楓嬌笑起來,“有小女朋友沒有?我們學院美女多,給你介紹介紹?”
“別!”志遠急忙擺手,慌了神色。
“咯咯咯!”秦風目光閃動,“還害羞了,話說,志遠,你臉上怎麼有那麼一道疤呀,本來乖乖巧巧的小男生,怪可惜的!”
“這是英雄的勳章!”志遠胡扯,實在是,秦風太能說了,想一出是一出,他有點應付不過來。
“疼嗎?”忽然,她站起身來,她的手,撫在他臉上,很輕,很柔。
“誰這麼狠心呀,這麼長的一道疤。”
“沒事!”志遠拉着凳子,後退一步。
“嘖嘖嘖,你還怕我吃了你呀!”秦楓白了他一眼,抽出一張紙巾,擦擦嘴巴,“我吃好了,我們走吧!”
“老闆,買單!”志遠招手。
話音剛落,一箇中年男子,繫着圍裙,從廚房跑出來。
“多少錢?”志遠問道。
“四十八塊!”中年男子說道。
“北京消費這麼低?”志遠結賬,與林楓一起,雙雙揹着吉他,走出餐館。
“姐沒坑你吧!”自然而然,秦楓挽着志遠的手,兩人如同一對親密的小情侶,在大街上行走。
“我聽說,北京消費很高的!”志遠不解。
“那是我老鄉,我經常來這裡吃飯,照顧他生意,當然收得低了!”秦楓指着一棟大廈,“你看,那棟樓,漂亮吧,我們一會兒,去那裡!”
“去那裡做什麼?你說很有意思的地方?”志遠激動起來。
“是呀!”她鬆開她的手,往前跑去,“來追我呀,咯咯咯!”
“欺負我拿的東西多不是?”志遠邁開腳步,往前面那道倩影追去。
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後,他劍眉星目,她長辮飛舞,似乎,煩悶的天氣,隨着他們的腳步聲,開始加速流動起來。
“到了!”秦楓氣喘吁吁,來到一棟大廈前,停下了腳步。
“姐,這裡有什麼?”志遠迫不及待地問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啦!”秦楓走進電梯,按了十六鍵。
“咣噹!”電梯門關上。
這時,秦楓神情開始緊張起來,她兩隻手,悄然緊緊地握在一起。
“到底什麼事?”志遠再次問道,他何嘗看不出來,秦楓心裡的緊張。
秦楓沒有回答,志遠不再問。
在兩人的沉默中,電梯門,緩緩打開。
一條走廊,出現在他們面前。
“跟我來!”秦楓說着,徑直走出電梯。
頓了片刻,志遠緊隨其後,跟了上去。
“張導,我來啦!”來到一個辦公室門口,秦楓吐着舌頭,喊道。
辦公室裡,一個青年,緩緩擡起頭來,看到是秦楓,臉上露出了笑容。
“喲,小秦來了!”青年迎了出來,看也不看志遠一眼,目光直直地盯着秦楓,“先進來喝杯茶!”
“不了!”秦楓搖頭,“我們現在開始吧,我忙回學校!”
“好,跟我來!”青年笑道。
志遠一直沉默,跟在兩人身後,來到一道門前。
門開了,一個昏暗的房間,出現在志遠面前。
“錄音棚!”志遠驚呼,“姐,你這是……”
他現在終於知道了,知道秦楓要來這裡幹什麼了。
她,絕對是來錄歌。
那裡面,各種錄音設備,一應俱全,應有盡有。
“我寫了一首歌,想來試試音,一個人沒信心,看到小弟也愛琴,和我投緣,所以……”秦楓低聲說道。
“進來吧!”青年不鹹不淡地說道,率先走進錄音棚裡。
“坐這個位置,面對攝影機,放鬆點,自然點!”青年說着,走進一個內間裡。
“可以開始的時候,叫我!”青年的聲音傳來。
“志遠,你看,這是我寫的歌!”秦楓從兜裡,拿出一張紙,“你用你的馬丁,幫我伴奏,你幫我和音,彈G調,你先試試!”
“好!”志遠把吉他拿出來,坐在一張高腳凳上,把曲譜擺好,試彈起來。
“我走了,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他的手,在揮灑,時緩時急,他低聲彈唱起來。
秦楓身體僵在原地,看着志遠,美眸閃動,她眼睛,一下子亮了,發出奪目的光彩。
她沒想到,這個小男孩,琴彈得這麼好,他節奏掌握得太好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而低沉,卻與她這首歌,渾然天成,就像是爲他量身打造的一樣。
“如何?”試唱完,志遠輕笑道。
“你……”秦楓抓住志遠的手,“志遠,你學琴多少年了?”
“八年了,我七歲,就已經開始摸琴了!”志遠說道。
“真好!”秦楓說道,不知不覺,她緊張的情緒,全然消失不見了。
臉色一紅,秦楓的手驚覺一縮,抱着自己的吉他,坐回原來的位置。
“快點,我時間有限!”內廳裡,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嗯?”志遠眉頭一皺。
從進來開始,這個人,就對他沒有好臉色過,甚至,招呼也不打。
這就是北京人麼?一副倨傲之色。
一直聽說,北京人很排外,比任何地方都更甚,現在,他見識到了。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寄人籬下。
擡起頭來,看到秦楓對他搖頭,他只好把情緒壓住。
“好了!”秦楓喊道,對着攝影機,打了一個手勢。
兩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她的手,開始撫在琴絃上。
與此同時,一盞聚光燈,落在她身上,朦朧而縹緲。
“1、2、3、4……”
隨着秦楓的話音剛落,志遠的手,開始掃動,琴聲嫋嫋之中,秦楓開始彈唱……
“我走了,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像那迷路的風,只留下點點斑駁的記憶。
我走了,像來時一樣,跌跌撞撞。
像那漂浮的雲,孤獨的靈魂無處安放……”
唱得這裡,志遠的手指,驟然加快,猶如狂風暴雨。
“走吧!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走過生命中寂寥的荒漠,在時間海的波瀾裡壯闊……
走吧,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走過回憶中失落的沉默,暢遊在晨曦初開的地方……”
“噹噹噹!”隨着志遠一陣拍共鳴詳的聲音落下,一曲終了,志遠和秦楓相視而笑,意猶未盡。
“喲呵!看不出來了啊,這毛頭小子,彈得這麼一首好吉他呀!”正在這時,內廳裡,方纔那青年走出來,“小秦,這次,很棒,你放心,各個角度,我都把控到位,音質也絕對給你全搞好!”
“謝謝張導!”秦楓微微一笑,“多少錢?”
“哎,我說了,不收錢的!”
青年湊到秦楓面前,意味深長地說道,“只要……你懂的!”
“您還是說多少錢吧!”秦楓後退一步,從吉他箱裡,拿出一沓錢,遞給青年,“這是給您的,謝謝張導了,我下個禮拜過來拿碟!”
“小秦,這點錢,好像不夠吧!”青年似笑非笑地說道。
“什麼?”秦楓臉色一變,“不是說好了兩千的嗎?”
“上個禮拜,是兩千!我說的是上個禮拜!”青年輕彈着手指,沒有接過秦楓的錢,“我這些設備,錄音棚,都是頂級的,而且,我要幫你剪輯,很辛苦的……”
“你要多少?”志遠終於開口,把秦楓拉到身後,盯着青年,目光銳利起來。
“五千,最低五千!”青年揚起巴掌,在志遠的眼前左右晃動,“小子,你,拿得出來麼?看你的樣子,是剛離家出走,沒帶幾分錢吧!”
“這裡,五千,足夠!”志遠從兜裡,拿出一沓錢,砸在青年手上,一字一頓地說道,“下個禮拜,,我姐來取東西的時候,尊重點,別拿你們那套噁心的潛規則安在我姐頭上,如果,再毛手毛腳的,當心你的手,你應該知道,有些人,你,惹不起!”
“你……”青年指着志遠,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姐,我們走!”志遠再也不理會青年,背上吉他,拉着秦楓的手,往門外走去。
“志遠,爲什麼!”走出大廈,秦楓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說的,投緣!”志遠無所謂地說道。
“可是……你剛出來……”秦楓感動,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萍水相逢,這個男孩,對她如此真誠。
算起來,她在北京,也是舉目無親,要不然,何至於在地下通道賣唱?
她感動的,不是他的錢,而是她不知所措時,擋在她身前。
更重要的是,他懂她。
“每個人,都有夢想,你要堅定自己的信念,才能走到終點,但這個世界,有些人,很骯髒,我們更要守住自己心裡的那條線,這樣,我們纔不會迷失自己,姐,加油!”
“小弟,謝謝你!”
“姐,北京還有什麼好玩的,帶我走走……我明天,就要去東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