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陷入了沉思,她看着面前的磚石,看着日頭在上面投下的影子越來越小,神色漸漸凝重。()
“娘娘有沒有透露過想把你許給哪位王爺?你仔細想想,哪怕是一點點這樣的意思都好。”曹氏沉吟着道。
許嘉彤覺着奇怪,不過還是想了想:“沒有,娘娘是說過我將來會有個好歸宿,她也會留意着,可是沒有更多了。倒是王上……”
“他……王上怎麼了?”曹氏心思一動。
“馬姑娘不願意嫁給盛王殿下,王上想磨磨她的性子讓她入了尚宮局,馬姑娘一直知道我心心念念地想入尚宮局,就說要帶着我一同去,也好有個做伴兒的。王上就說,不如效法娥皇女英,馬姑娘做盛王正妃,我做側妃,當時把我嚇壞了,也把馬姑娘嚇壞了,還好碰上耶律小王爺打橫,不然不知道會不會成了真。”許嘉彤想想還是覺得心驚肉跳的。
“是王上說的,不是娘娘?怎麼會是這樣。”曹氏喃喃地道。
“祖母,爲什麼您覺得娘娘會這麼說?”許嘉彤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沒什麼,嘉彤,娘娘既然這麼說,你就再等等,看看她還有什麼安排。有些事兒你眼下還不明白,將來會明白的。”曹氏不肯再說下去。
“我其實已經有了安排。”許嘉彤覺着還是現在就和曹氏說清楚比較好。
“你有意中人了?”曹氏沒有想到,“說來聽聽,要是不合適,你那父親恐怕頭一個不會同意。”
“是戴家的當家人,戴爺,戴元冠。”許嘉彤笑了笑,“不過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我的意中人。”
“什麼?那個得了癆病,從來沒在人前露過面的戴元冠?”曹氏大驚。
“他……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樣。”許嘉彤搖了搖頭,話中點到爲止。
“是這樣啊?那你和他……既然不是意中人,是他喜歡上你了?”曹氏猜測着,戴家富可敵國,若是真能成事,倒是不亞於嫁給任何一個權貴。
“應該說彼此看着都很合適,他不需要家室的牽絆,可是缺一個人做他的左右手、賢內助。而我既然沒有意中人,也沒有合適的婚事,何不在他的羽翼之下闖出另一片天地?這樣以來,祖母,我也有能力孝順您了,還能幫幫三堂兄和五妹妹。”許嘉彤笑道。
其實許嘉彤對戴元冠動了心的,可是戴元冠在她看來卻沒有,這個人小氣、易怒又專橫,哪裡像是對她有心的?
她不會也不可以先動心,在戴元冠這樣的人面前,先動心恐怕會輸得很慘,可是她真的輸不起。
“但是萬一你將來遇上真的動心的人呢?或是他遇上了呢?”曹氏很不確定,在這段關係裡,許嘉彤始終會是弱者。
“到時候再分開就是了,祖母,您不必爲我擔心,在這之前,我一定已經有了足以立身的東西。而這些是憑着眼下的我和定安侯府,不可能擁有的。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到那時我一定可以擁有另一片天地。”許嘉彤自信地道。
曹氏想了想,忽然含糊地話:“你的事也由不得我們,再等等宮裡的話,嫁去戴家也是條不錯的出路,比在許家強上不知多少。你能如此,我也沒什麼遺憾了。”
“祖母,無論如何,我都會好好孝順您的。”許嘉彤笑着乖順地道。
夜色下,玉蘭戴着斗篷上的兜帽進了鳳凰宮,這在宮外走動,把戴家、許家的事兒大概摸了摸,也找了眼線,大概知道了一些。
西都的高門大戶中都藏着不少眼線,只是埋的深淺不同,用處有大有小,有的一輩子也用不上一次,有的用過幾次便轉了出來,也有的還沒有派上用場就丟了性命。
玉蘭一回宮就去見了吳王后,吳王后用過晚膳,正在等着她,見了她就急着聽她打聽到的結果。
“安在戴府的人知道的不多,不過戴元冠的確單獨見過四姑娘幾回,戴府的管事也對四姑娘很好,聽說客氣得很,每次都親自都門口相迎。他說……有一次聽管事的說什麼好事將近,那時候四姑娘剛從裡面出來,不過也不知道說的是不是四姑娘。”玉蘭能知道的也只有這些。
戴府進人排查得太嚴,吳王后費盡心力,也不過是在給戴府送瓜果的人裡插了那麼一個人,還是隻能三五日進一次府。除了廚房和大門,不許到別的地方走動。
吳王后也知道戴府的事很難打聽,又轉而問起了別的:“那許家族裡的旁親,有沒有可能?她不是還在馬家、王家走動麼,在那兒有沒有和什麼男子見得多一些?”
“奴婢還真去問了,都不曾有。”玉蘭道。
“這唯一可能的,就是戴家了。可是戴元冠身患癆病,並非良配,她不能嫁。”吳王后尋思着許嘉彤怎麼就看上這麼一個人了。
可是吳王后細一想,這戴元冠身子骨不好,可是能打下這份家業,他的雄心魄力都不可低估,許嘉彤要是真動心了也不奇怪。
不過,動心歸動心,這得了癆病的人力,戴元冠算年頭是熬得長的了,萬一許嘉彤嫁過去沒幾年,戴元冠就走了,讓她年紀輕輕的守寡,這怎麼能行?
“娘娘,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玉蘭知道當中內情,也只有她和泰公公能和吳王后說這些話。
“你跟本宮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只管說,本宮絕不怪罪你。”吳王后輕嘆道。
“那奴婢可就真說了,你別動氣。”玉蘭下了決心。
“說。”吳王后頷首。
“您這十幾年來已經對不起四姑娘了,也不差這一回。四姑娘若是嫁到了戴家,您再想些法子,這母女連心,她一定會向着您。她向着您,戴家向着的就是您和項王殿下。您想想,她不嫁給戴元冠,嫁給別人就一定好麼?至少這樣還隨了她的心願,將來戴元冠走了,整個戴家都在她手中,那可是整個大同一半兒以上的財富,還有您和項王殿下撐腰,做女人能做到這個份兒上的能有幾個?她能夠隨心所欲,恐怕比您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玉蘭小心翼翼地道。
“可是……這萬一年紀輕輕就受了寡,本宮於心難安……”吳王后到底不忍。
“守寡?咱們大同可不興守寡的,新寡三年可再嫁,到時候憑着四姑娘的條件,什麼樣的人嫁不得?就是找個入贅的,天天伺候着她,又有什麼難的?”玉蘭道。
“本宮總是想補償她……”吳王后有些心動了,可是她心裡又知道,她不能再犧牲許嘉彤了。
“您若是幫她在戴家站穩腳,這何嘗不是一種補償?您再退一步想想,宮裡的幾位公主,嫁了八大姓的也好,去和親的也好,有哪個是和和美美、平平順順的?即便是沒有當年那事兒,她就一定能得到比嫁給戴元冠更好的歸宿了?”玉蘭追問道。
“也是,她如今得身份,我也不好插手太多。順了她的心,還能幫上元項,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玉蘭,這事兒你多留意一下,萬一她的意中人真的是戴元冠,在戴家立足也非易事,咱們暗裡要多幫幫她。”吳王后道。
“娘娘,您對她有多傷心,您可不能再在面兒上露出來了,也儘量讓她少出現在王上面前纔好。”玉蘭很是擔憂,打從許嘉彤出現,她就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
“本宮有分寸。”吳王后眼角有些溼,這一回該是她徹夜難寐了。
夜裡,許嘉彤不方便去戴府,只能想着次日一早府門一開就出去。在她目睹了許孝祖白日裡那副嘴臉之後,她是一點兒也不想再呆在這府裡了。
若是可以選擇,她絕不會選擇許孝祖當她的父親。
作爲父親,十六年對親生女兒不聞不問,甫一見面,就要索取,這樣的人不配做父親。
而作爲丈夫,明知道髮妻的死不簡單,還不加理會,自己的繼室雖然有諸般不是,可這些年爲他也做了很多,他可以因爲發生了一些不順心的事兒就立刻翻臉,甚至對自己之前視若珍寶的女兒視而不見。
想離開定安侯府的心,一天比一天強烈,她得儘快把事情定下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許嘉彤推說要去錦繡山莊,帶着碧水去了戴府。
趙棋允打開大門時打了哈欠,笑道:“四姑娘來得早,也來得巧,戴爺昨兒夜裡剛回來。”
“戴爺纔回來?那要不我先回去?”許嘉彤是怕戴元冠連夜奔波,身子骨兒受不了。
“不用不用,明日就又不在了。”趙棋允有些心虛,先把她迎了進來。
許嘉彤去了湖心島,戴元冠在戴府時,似乎是住在這島上的,而出了這裡,他就成了人們口中的那個癆病鬼。
“戴爺,我從宮裡出來了。”許嘉彤看着他的背影,很想上前去,可是走了兩步還是挺住了。
趙元慎回頭看了她一眼,立刻又轉回頭去:“我還當你不知道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