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琴歌手指的赫然是珍嬤嬤和許家的下人,她目光可怖,在風燈透出的昏黃的燭火中,像是染了血。她攔在許嘉彤身前,不讓那些人靠近一步。
珍嬤嬤的神情明顯一震,眼神有一刻的閃躲。這一刻許嘉彤已經全明白了,碧水一個機靈站起來,扶起許嘉彤就往來時的馬車上走。
許嘉彤站起來,搖搖頭,穩穩地走到珍嬤嬤面前:“若說碧水失職,嬤嬤和這些個下人,這麼多人豈不是更失職。碧水只是個弱女子,嬤嬤帶着的人可都孔武有力的很。火這麼大,你們應該知道她一個弱女子不可能把帶出去,卻沒有一個人上樓幫忙。就是方纔,我們跳下來這麼長時間,不要說過來一個人了,喊聲都沒聽到一次。等回去了,該是我稟明母親纔對。”
馬琴歌走過來,指着珍嬤嬤道:“阿柔夜裡害怕,在我屋裡歇了,起火的時候我們下去的時候本要去叫你。卻剛好碰見珍嬤嬤,她說你已經到客棧外面去了。出去了之後,阿柔被煙燻得頭暈,我先送她回馬車上,等再回來時還是沒有看到你,我讓人去找你。可是這些人,就是這些個家丁,他們說你去他們的馬車上了,讓我不要急。”
“馬姑娘,當時奴婢是以爲我們姑娘已經出去了。”珍嬤嬤低着頭,咬死了不承認。
那些個家丁卻低了頭,若是別人指責,他們還會附和珍嬤嬤。可是這一路上他們已經知道馬琴歌是日後的世子妃娘娘,父親又是大同最有名的功臣之一。面對質問,他們沒有膽子胡說。
“要不是我一定要見到你才安心,硬衝到他們的馬車上,到現在也未必知道真相。就是這樣還不止,我帶着往裡衝,他們還擋我的路,衝在前面,肯定是要先找到你,好不讓你發現他們乾的那些卑劣的事。”馬琴歌狠狠地咬牙。
“都是誤會,馬姑娘不要往壞處想。”珍嬤嬤咬定了她沒有證據。
許嘉彤冷笑道:“馬姑娘若是誤會到底,若是無憑無據地胡說,她就會說火也是你們放的。”
馬琴歌所說的都是她所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她還在樓上時發生的事,她沒有看到,也不瞭解,一句都沒有亂說。
也正因爲此,許嘉彤更相信馬琴歌的話。尤其是珍嬤嬤自見到她之後的所有表現都甚是可疑,無事獻殷勤絕不是什麼好事。當時她就該想到,若非有了絕對的把握,能在她嶄露頭角之前徹底地掐斷苗頭,又怎會不在一開始就對她痛下殺手,徹底扼殺她的機會。
“姑娘也不信我們了?您要是不信,等回去了可以請夫人做主。”珍嬤嬤反問。
料準了她怕沒有後路而會妥協麼?許嘉彤看了她一眼:“馬姑娘只是說了她看到的,沒有胡說。而我也只會說我看到的,沒有證據,別的什麼都不會說。”
馬琴歌瞪了他們一眼,一路護着許嘉彤回了馬車,一臉歉疚地說:“也怪我,當時就該衝到你房裡看看。可是也奇了,你回房的時候我還看過一眼,路我是記得的,可是去找你的時候,好像路又有點不一樣了。大概是當時煙熏火燎的,阿柔那樣子,我有點慌了。”
“琴歌姐姐沒記錯,路是不一樣了。”許嘉彤看向驚訝的馬琴歌,聲音極低地道,“剛起火的時候,你有沒有聽到一個一直持續了很久的聲音?像是兩件那種沉重的鐵器摩擦,又伴有木器碾壓的聲音?”
馬琴歌沉吟一聲,點點頭,皺眉道:“你不說還不覺得,那時候火雖然很大,但客棧還不至於到了崩塌的地步,不該有那樣的聲音。”
火剛起時,聽到得多是火焰形成的熱流在風中躁動的聲音。待到火勢漸大,柱子、木器上的漆料會發出噼啪聲。待到火燒了一段時間之後,屋舍崩塌,纔會有沉重的摩擦聲。
她們看向客棧的方向,那裡的火已經熄了,房舍尚未倒塌,甚至連歪斜的跡象都沒有。
王柔服了安神的藥,已經睡着了。二人輕手輕腳地上了馬車,在旁邊坐下。
“琴歌姐姐來的路上可有看見過這間客棧?”許嘉彤問道。
馬琴歌不能確定,探出頭去問素蘭。素蘭到護衛、小廝裡問了一圈,纔來回了話。
“說是來時見過,只是那時還在修繕。”馬琴歌還在琢磨那異乎尋常的聲音。
許嘉彤沉思了一會兒,把思緒理順了才道:“應該不是修繕,而是剛剛建好,你不覺着這客棧還挺簡陋的麼?屋子裡還有一股子味道。這大概是特意爲了我建的,咱們住的那一層是建在一個軸上的,在咱們入睡的時候,這個軸轉動了,我和碧水到了另一邊,所以你會覺得路不一樣了。”
“待你們下了樓,這個軸又開始轉動,想要把我和碧水轉到火勢最大的那一頭去。可是這個時候我和碧水跑了出來,還沒等轉到他們想的地方的時候,我們跳到了下面的乾草垛裡。我這麼說,你能明白麼?”許嘉彤自己都覺得把這個搞清楚不是很容易。
馬琴歌邊聽邊比劃着,大致聽明白了,納悶地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可是……你是說你們家的人花這麼大的心思建了這麼一個客棧,目的是要把你燒死,可這是爲什麼呢?雖然你們之間……處得不好,可也不用燒死你吧?”
“家人?你覺得十六年只遠遠地見過幾面的家人麼?我並不是我父親的獨女,從某種程度上說,我也未必是他唯一的嫡女。我父親現如今的正室妻子是妾室扶正的,她們也有一個女兒,儘管未以嫡女的名義入族譜,可在西都一直在以嫡女的名義走動。琴歌姐姐,是我擋了有些人的路。”許嘉彤無奈地道。
馬琴歌也在大宅子里長過,聞琴聲而知雅意,很快醒過神來。她乾笑了兩聲,輕聲問道:“他們該不會想着,你死了,就能讓你那個姐妹頂替你入宮待選了吧?”
“縱使不合規矩,也有一線可能不是?何況就算不能如此,毀了我她們也能暢快些不是?”許嘉彤覺着她的反應很是奇怪。
馬琴歌忽然笑出聲來,又撲在她身上笑了好一會兒:“那他們可要白忙乎了,可想知道爲什麼?我告訴你,你可不能生我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