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懷瑾在椒房殿門口候着,見人一個個的出來了,卻唯獨不見幼萱的身影,他的心裡竟不禁有些擔心起來了,到底父皇會怎麼對待母后,會廢了她,還是直接殺了她?
他深知母后這樣做都是爲她的孩子們,但這畢竟是不是一件見得光的事情,畢竟不是一件好事,不管怎麼說,只要父皇有心,母后便必死無疑。
他正着急,卻見幼萱正大步向自己走來,桑梓先上去握住了幼萱的手,焦急道:“怎麼樣了?”
幼萱緩了緩氣,道:“陛下沒有降罪於皇后娘娘,只是說他在位一日,不得令皇后娘娘出椒房殿,不許任何人前去探望,病了也不許請太醫令,”她看一眼葉懷言,道:“至於五皇子,便遷到東宮去住。”
這個樣子和禁足沒有半分區別了,但到底還是沒有要她的命,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桑梓不禁道:“你進去了,可瞧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了?”
幼萱道:“具體的情況我沒敢問,但是我瞧見王妃身邊的染香在裡頭。”
桑梓吃了一驚,連忙轉過頭去看着葉懷瑾,葉懷瑾也正好看向她,兩人相視一眼,不禁又都低下頭去。
看來這件事情必是與朝陽有關了,一開始桑梓便知道葉懷德絕對不是真心想要娶朝陽的,沒想到這才成婚幾個月,他便利用朝陽扳倒了皇后,讓葉懷瑾在宮中孤無援助。
桑梓到底是低估了他!
“父皇還在裡面嗎?我想進去見一見母后。”葉懷瑾才邁出一步,便被幼萱牽住了:“別去!陛下現在恐怕不想看到你,況且有些事情若是不親自解決,心裡總是不好受,陛下也是爲了你。”
葉懷瑾看着她,不禁垂下了頭,桑梓上前輕輕地握住了葉懷瑾的手,道:“彆着急,總會有辦法的。”
只要葉懷瑾御極,什麼都好說了,但問題是,經過這一件事情,他們已經處於被動了,葉懷德若是此時發起進攻,還不是他們能不能抵擋得住。
皇后在地上跪了足有半個時辰,這樣一點點時間對旁人來說或許不算什麼,可是皇后已經四十六歲了,她已經不再年輕,身體不能與年輕時候相比了。她低垂的脣角和佈滿細紋的眼角在皇帝看來簡直忍不住去厭惡。
皇后從前很美,美過幼萱和朝陽,但正是這樣豔冠羣芳的美人,在老了之後才格外叫人討厭。因爲見慣了她的美麗,所以不允許她老去,美人遲暮,不僅對女人來說是一種悲哀,對男人來說也是一種
痛苦。
“你老了。”
皇帝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沉穩,他似乎一點兒都沒變,仍是多年前那個年輕的帝王。
皇帝自然不會老,他的身邊有那麼多的美人,青青嫩嫩的,與之待得久了,自己也便年輕了起來。
可皇后的身邊卻只有與她一樣垂老的嬤嬤。她也愛年輕俏麗的女孩子,她剛開始老的時候,整個椒房殿都是年輕貌美的宮女子,可是後來,皇后發現自己與她們在一起並沒有變得年輕,而且越發的衰老,越老便越是妒忌她們的年輕,所以後來皇后乾脆遣走了那些年輕貌美的宮女子,她的椒房殿至此,整個沉寂下去,就像當年她入宮時,沈皇后的椒房殿一般。
或許椒房殿這個地方是被詛咒過的,住在這裡的女人雖然身份高貴,可是心裡卻要承受比所有人都沉重的痛苦。
入主椒房殿,便意味着時代已經過去。爲什麼她當初會那樣笨,竟沒有發現這件事情,可是發現了又如何,她還是會變老變醜,歲月匆匆,並不會因爲她是個美人便厚待於她。
她總算也體會到,當年沈婉的心境了。
“妾身已經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了,自然會老。”
沒想到一輩子鬥不過她的沈婉,在離世之後,卻贏了她一次,而且這一仗贏得相當漂亮。
皇帝終究還是愛年輕貌美的女子,這一點兒從來不變,不管是沈婉,還是她傅令儀,還是蘇夫人、幼萱,她們每個人承幸君前的時候,都是最青春美貌的時候,皇帝愛得根本就不是她們,而是她們的青春。
沈婉已經死了,她死的時候才三十四歲。這個年紀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並不算大,甚而有的女人在這個年級反而纔是最有魅力的時候。
皇后輸就輸在這一點上,她已經老了,自然不能與皇帝記憶中的沈婉相比,更何況,沈婉還是皇帝的髮妻。
“朕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仔細地看過你了。”
皇后微微一笑:“陛下向來只喜歡纖弱美麗的小女子,而妾身,早已經不是了。”她向來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皇帝道:“你跪了這麼半天,膝蓋可疼嗎?”
他是在問皇后不錯,可那樣的語氣,卻實在疏離,也並無半分的關懷。
皇后道:“很疼。”
“那爲什麼不起來說話?”
皇后道:“在您面前,妾身情願跪着。”
皇帝勉強一笑:“你總是這樣溫順,當年朕就是被你這樣的脾
氣給騙了,瞧你乾的好事兒,教朕廢了自己的髮妻,那史官不知該怎樣寫朕了。”
皇后這會子竟也不怵了,兩人便像是老朋友一般,皇后笑道:“妾身從來沒有教您廢了沈皇后,是您體恤妾身,是您心裡害怕,怕那巫蠱真的害了您的聖體,說到底,您是怕死。”
皇帝聽了這話,卻也不怒,凡是笑道:“一開始,你都是死咬着不肯承認的,怎麼這一回,卻淨說這些話,你就不怕朕再定你的罪?”
皇后亦是笑道:“陛下想必是不會啦,您顧着瑾兒,絕不會對妾身動手,如今您也老啦,將要走不動道兒了,您的江山遲早要交給瑾兒的。”
皇帝道:“你說這些,就不怕朕廢了他?”
皇后低着頭,緩聲笑道:“您若要廢他,必然先拿我開刀,也不會將言兒遷到東宮去,”做了皇帝三十三年的枕邊人,若連這點兒認知都沒有,她早便死了:“您捨不得瑾兒,也知道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做皇帝。”
她真是大膽,竟連這樣大不敬的話也敢說,可是皇帝卻不生氣,他甚至像沒有聽過這些話一般,只是一笑置之。
“朕方纔對幼萱說,朕心裡屬意她爲繼後,你曉得她有什麼反應嗎?”
皇后搖了搖頭。
“她很惶恐,千般不願,彷彿做皇后是個很苦的差事。”
皇后笑道:“大約是因爲有妾身這個前車之鑑。”
做皇后的確是個苦差事,容易失寵不說,還不能露出一點兒心思,一不小心就會成她這個樣子,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她大概是個很好的例子。
“她是爲了桑梓,”皇帝似笑非笑:“她是這麼說的,可朕卻一點兒也不相信。”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皇后突然道:“您是真是喜歡幼萱?”
皇帝點了點頭。
皇后道:“她也會老的,而且妾身年輕的時候比她更美。”
“她老了之後卻不會像你一樣醜。”
皇后心裡一涼,不自覺地笑了出來,笑中帶淚。
“妾身竟不知她有這樣的魅力。”
“或許是你太高看自己。”
皇帝站起身來:“朕留你一條命,是爲了讓你瞧瞧,朕與幼萱是多麼恩愛。”
他像個少年人一樣執拗而幼稚,皇后嘴角微揚,嗤之,笑之。
那笑容裡,竟也有那麼幾分報復的快意。
皇帝早晚會知道,他的想法有多麼的荒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