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總在你覺得安全時的那一刻發生。”————《盜賊手札》
羅瀾記得一位盜賊前輩曾說過這麼一句話:百分之九十九的危險都源於自身的大意。
當他很謙虛的請教剩下的百分之一是什麼的時候,那位前輩看了他一眼,淡淡說了句:“偶然。”
於是他將這句話牢牢記在了心裡。
而現在他不禁苦笑了起來,難道自己的運氣就當真這麼差勁,遇上了傳說中的偶然?
他警惕地往木門後面靠去,不管來人是誰,外面的死屍和血跡肯定會引起對方的注意。
那對方究竟會怎麼做呢?是當作沒有看見,選擇不惹麻煩的離開?還是貿然踏入,從而揭開血色的帷幕?如果是後者,羅瀾的手再一次握緊了劍柄,人都是自私的,爲了自己的安危,說不得只好犧牲這位可能毫不相干的人了。
在他收束呼吸,精神繃緊的時候,就如預言一般,“偶然”的確發生了。
那馬蹄聲在幾乎就要進入他所在木屋的範圍時,又不可思議地向別的地方急驟地向遠處去,只留下了羅瀾“砰砰”的心跳聲。
雖然羅瀾從不信仰神靈,但此刻他卻把所知道的神靈名字都放在嘴裡唸叨了一遍,抓緊時機跑出屋外將屍體移到屋內,又砍了一些樹枝和荊棘長草將門口的血跡遮掩了起來,隨後重新進入屋內,從容的關上木門。
整個世界進入了一片昏暗,只有屋頂和木牆上的空隙漏過了耀着白斑的光點。
他閉上眼,默默沉寂了十幾秒後又緩緩睜開,經受過特殊訓練在雙目很快就將黑暗中的一切看得清晰無誤。
隨後俯下身,迅速將兩人的衣物對換了一下。
他仔細地擺弄了一遍倫迪特的身體,手指在關節和肌肉上按動揉拿,這一套技術能讓他徹底瞭解倫迪特身體的長處和強壯程度,以便讓他模仿的更爲徹底,他像精細的解剖師不放過任何細枝末節的地方,臂彎、耳後、指尖、脊柱的彎曲度,這傢伙由於天賦的原因,身上沒有一處傷疤,骨骼也勻稱結實,除了胸口的印跡外,身上沒有過於醒目的特徵,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除非是極其親近的人,其他人是根本不會注意一些小節的,而倫迪特那些“朋友們”都給他殺了,再也不怕有人看穿。
他從自己心臟的位置上摸出一枚打磨的無比光滑的橢圓形金屬片,藉着微弱的光線一照,面目就清晰的映入了其中。這是由朗米希鐸山脈上開採的黑晶石做成的護心配飾,硬度極佳,它的大小對於一般的武器的防禦效果頗爲有限,主要是爲了應付盜賊同行之間的暗算,因爲他們之間的攻擊都偏向於細小和不易辨認的針、刺及硬毛一類。
只有知道如何進攻,才知道如何防守,從羅瀾的防禦手段上也可以看出他偏愛何種的攻擊方式。
晶石的反面貼上了一層內凹的皮膜,能牢牢的吸附在皮膚上而不虞掉落,它的正面則可用作隨時僞裝的鏡子,可謂一舉兩得。
他從一具劍士的死屍身上摸到一把匕首,照着鏡面迅速將自己的頭髮修剪得與倫迪特一般無二。
又凝神想了片刻,將對方的頭髮稍稍割下了一點,默默等待了一會兒,發現毛髮並沒有如肌肉那般飛速的生長,確實和對方記憶中的一樣,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
剩下來纔是關鍵的部分。
如果要扮演一個人,除了外表需要相似外,僞裝也並不只是衣物與髮型,那是最粗淺的技術,充其量只能稱之爲表面裝扮。
一個複雜有感情的人,神情和氣質纔是最難模仿的。
高傲與平凡往往只在一線之間,;羅瀾回憶着倫迪特的樣子和神情,竭力把自己想象成對方,在強烈的自我暗示下,他的面部正逐漸開始發生細微的變化,嘴角開始往下彎去,眉毛向上挑起,下巴微微上擡,眼神也調整至了那種目空一切的感覺,於是,一副盛氣凌人又招人討厭的面孔就出現了。
不單如此,身體站立的姿勢也有些微的改變,一般人很難發現其中的變化,可如果此刻有個熟悉的人從背影上判斷,會毫不猶豫地叫出倫迪特這個名字。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中,他在衆人面前會將這樣子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轉變,直至自己最習慣掌握的狀態。
在吸收了對方的記憶之後,一些細節上的習慣他能模仿到以假亂真,或者說與本人一模一樣也並不爲過。
目前爲止,雖然一切都如他計劃的那樣進行着,但有一點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羅瀾將複雜的目光移向昏沉未醒的阿倫迪特,他起初並沒有想到對方具備天賦能力,而且這個秘密似乎並未被除他本人以外的人得知過,這也不奇怪,即便他再蠢也不會把自己保命的能力到處去吹噓,否則只要稍留心的人只憑這一點就能很容易判斷出兩者區別。
天賦是大陸上一些高等種族特有的能力,這傳說被神賜予的能力往往被某些天賦種族用來擡高自己,作爲凌駕於普通種族之上自持的依憑和證明。
例如龍族的天賦爲龍威和吐息,黑精靈有暗夜潛藏,矮人有石化鎧甲,半人馬有射手之魂等等。
而阿波羅大陸上的人類只有很少數一部分受到了傳說中神靈眷顧才得擁有天賦,但與其他種族比較而言也是弱的可以。
羅瀾的天賦算是比較特殊的,既能說他很強,也能說他很弱,因爲從理論上來,他能吸收所有生物的記憶和腦部活力。但是實際運用起來卻很麻煩,在攻擊時就有三個限制條件,一是他必須凝視對方的眼睛,且需要對方事先沒有防備;二是越是意志堅定的人他所需要施展能力的時間也越長,難度也越大;三是一旦開始施展能力便不能中斷,否則會使得自己遭受反噬。
而且他只能吸收他人腦部中印象比較深刻的記憶,在此之後,對於那些過於零碎的記憶他還需要坐下以類似魔法冥想的步驟來索取需要的信息,而隨着時間的推移,那些存在腦海中的記憶也會自然而然的流逝。
自從知道自己擁有天賦之後,經過幾年反覆刻苦的重複鍛鍊,他已能很快的發出能力並攻擊對方,還假想了各種緊急情形下的能力施展,比如在吸收完一人的記憶後試圖立刻在短時間內吸收另一個人的,可是結果卻是頭疼欲裂,整整半個月才恢復正常,雖然之後他試圖將這個時間縮短,但那樣痛苦的感受還是不敢輕易嘗試,
從現在已知的所有天賦來看,無有一種能與阿倫迪特這樣強悍的天賦相比較,這簡直就是逆天級別啊!
可是在架構平衡的世界下,任何過於強大的能力必然有其一定的限制,這其中一定還有他還沒有挖掘出來的秘密。
他突然想到,蘭蒂斯頓家族是個揹負着詛咒的家族,家族中所有人都活不過五十歲,難道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麼?不知爲何,猛然間他感到難以言喻的深沉壓力籠上身來,呼吸也變得沉重了。
兩者之間的相似,同樣擁有天賦,胸口還有相同的印跡,這難道不足以說明自己這具身體的身世來歷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走了幾步霍然打開屋內這扇緊閉的窄門,一股冷澀的空氣不經意地拂過臉頰,擡起頭看着上空從那層層密織的樹葉中漏網而出的光斑,他嘴角微微彎起,對這個世界所有一切發出了無聲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