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馬大元帥的駐地設在忠州城,鹿善繼跟曹文詔的人馬也駐紮在這裡。原州已經被空置成跟女真人較量的地盤,忠州就成了前線所在。隨着時間的推移李淏日漸成熟,很多事情都不用再向鹿善繼請教,鹿善繼也明白自己的角色,一般情況都不會插手朝鮮的事情,只有等李淏需要的時候,他纔出面指點。但是鹿善繼知道,只要李淏一天不當上世子,他就還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他指點。
果然,鹿善繼剛用過晚飯沒有多久,就有門人來報,說是鳳林大君來訪。
“師傅可安好!”李淏進門就問安。
鹿善繼揮手笑道:“你來了,坐!”
“是!”
李淏在對面茶几上坐了下來,鹿善繼爲他倒了杯茶。不待李淏說話,鹿善繼就道:“說吧,遇到什麼爲難的事了?”
李淏一向知道自己這個師傅有先見之明,所以也不廢話直接把國主要來南方的事情一一都說了。鹿善繼仔細聽了,半會都沒有出聲。李淏靜靜的坐在一邊,等待鹿善繼說話。
過了一會才聽到他緩緩道:“事情有些麻煩!”
李淏也點點頭表示同樣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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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善繼頓了頓後道:“難題在於你無法拒絕你父王來這邊,所以你只能讓他們來,包括你的王兄!”
“是的,師傅!”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朝鮮的女真人對我們構不成威脅了,至少他們無力征服南方四道。如果忠州安全,老夫相信國主會希望把行宮設在此處。”
“李淏也是這般想的!”
鹿善繼呵呵笑道:“國主文治武功,能夠率領朝鮮軍隊收復本土,驅逐韃虜這是何等榮耀,按照你們朝鮮的慣例,國主的廟號就可以奉爲‘祖’而不是‘宗’了!看來,大家都是看重了這點。”
鹿善繼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又正中核心,李淏不得不道:“卻是如此!”
“老夫的意思是,將行宮建在最偏遠的地方,比如說全州!”
全州是全羅道的首府,位置靠近黃海這邊,李倧從江華島經海路到全州會比較簡便安全。而且全羅道已經是朝鮮最南端,屬於比較偏僻的位置,李倧被安排在那對李淏的影響會降到最小。
“怎麼說服父王去全州呢?”李淏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鹿善繼循循善誘道:“你父王來南方前肯定要考慮自己住於何處,從南方四道來看,靠近倭國的慶尚道是不在考慮之中。北面的江原道已經有一半失陷於女真人,所以只剩下我們所處的忠清道跟西南角的全羅道。這個自然要大君自己好好想了,如果國主自己都覺得忠州危險,那麼他自然會接受去全州的主意。”
看着李淏認真傾聽的神態,鹿善繼帶着絲神秘的笑容道:“女真人是經常來掃蕩忠州的,殿下你說是不是!”
李淏有些激動道:“師傅您的意思是”
鹿善繼攔住他道:“這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還是說說另外一件事情吧,你父王來前必然會派一個大臣打前站,你覺得會是誰呢?”
李淏見鹿善繼相問,收起了興奮的神色,想了會後老實回答道:“李淏覺得因爲事關重大,父王必是派信得過的臣子來忠州。據李淏的猜想應該是得我父王信任的兵馬節度使具宏!”
鹿善繼點點頭,李淏分析的跟他一樣。在這件事情上李倧肯定不會交付給西人或者南人,而具宏是李倧的表兄,是李倧可以信任的外戚,他又任兵馬使,是現在朝中還多少知道點兵法的人,所以具宏是李倧派出來的不二人選。
鹿善繼來朝鮮這麼久,對於朝鮮朝廷內的大臣當然多少都知道些,他只是提點道:“具宏已經年過五旬,按老夫的想法,不管他善不善武,只有忠州有危險,他就不敢叫你父王冒險。這個是他最大的弱點,你明白嘛?”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淏自然清楚了,當即拜謝道:“多謝師傅指點!”
鹿善繼揮揮手,李淏躬身退了下去。望着逐漸黯淡的天色,鹿善繼嘆了口氣。朝鮮的局勢已經早就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來朝鮮之前皇上交待的任務也沒有完成。朝鮮在大明手中真如一塊雞肋,完全失去了戰略意義。
他不是沒有想過解決朝鮮境內的女真人,最佳的辦法就是藉助皮島明軍將女真人合圍剿滅。但是皮島明軍被正白旗看着,一出島就會被女真人夾擊。朝鮮島內女真除了五千正紅旗騎兵,還有一萬五千的雜牌漢軍,光靠曹文詔跟朝鮮人馬還是不夠的。這也是鹿善繼不得不等待的原因。
李淏按照原先商議好的辦法,先發了封奏摺到江華島,表示熱切期盼父王到那邊來統領抗戰。同時提出目前南方比較合適的建造行宮的州府有兩個,一個是忠州,一個是全州,不過在字裡行間透露出忠州經常遭受女真人威脅。
奏摺發出之後,果然如鹿善繼所料一般,沒有多久李倧派了具宏作爲先行代表,李淏在忠州熱烈歡迎了具宏一行人。
“二殿下好!”具宏看到李淏在城門口迎接,頓時下馬問安。
李淏打量了下父王派了的特使,具宏雖年過五旬,但保養得很好,只是身上的肌肉鬆垮垮讓他不象是一個帶兵的將軍反而更像一個商賈。除了具宏外,身後居然是一百多的護衛。李淏心中暗暗鄙視了一下,看來師傅說的沒有錯,人年紀越大越是怕死。
李淏笑着道:“按輩分來算,您還是我伯父,不用客氣!”
具宏擺手道:“君君臣臣,禮儀不可廢!”
朝鮮最重的就是禮儀,李淏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牽扯,而是跟具宏一起騎馬進了城。他邊走邊道:“李淏在南邊可是徹夜思念父王,不知父王母妃安好?”
“大王跟王妃都好!”
“哦,那我就放心了。具將軍遠來辛苦,父王不日即將駕臨,此事還需將軍多多助力,至於行宮建於何處,李淏一切聽從將軍吩咐!”
“具某不敢當啊!”聽見鳳林大君如此表態,具宏雖是欽差但也不敢太過得意。他又打量了眼李淏,二王子身着盔甲,騎在馬上英姿勃勃,看着他剛毅的面孔,比之原先在漢城王宮所見的模樣已然成熟了許多。不過至於流言許久的世子之爭,不管心裡怎麼想他都還是放在一邊。對於他來說,效忠於國主就可以了,其它的事情就不用過問。
想到這,他又看了眼李淏他們,發現不僅李淏,其他人員全都滿副盔甲,連一個文官服飾的都沒有。他心中不由暗自驚訝,入了城後,城內更是靜悄悄的,街上極少百姓,往來都是行色匆匆的軍人。具宏忍不住了,他開口問道:
“大君殿下,怎麼這城內百姓都去哪了?”
李淏心中暗喜,這個具宏總算問到點子上了,他若不問自己還得想辦法。李淏沉吟了下才斟酌着詞語道:
“是這樣的,因爲百姓要是在城內的話容易被女真人擄得,與其資敵不如早些轉移到別處去,這樣方便很多。”
具宏順着“哦!”了一聲,等想明白的時候差點跌下馬來。資敵?擄去?!那不就是說韃子可能兵臨城下,這忠州也不安全啊!
看着具宏變了臉色,李淏又加緊一句道:“女真人知道我在這,所以常常派兵來襲擾忠州,搞得我這個兵馬大元帥的人員各個都身着盔甲,這樣一來容易迎戰同樣也容易撤退!”
撤退?!屁,不就是逃跑。
具宏心裡還是泛起了小九九,他決定在這裡住幾天仔細觀察下再下定論。他剛拿定主意還沒有到大元帥府邸,突然城外就奔來一路探馬。爲首的那個探馬一臉疲憊,奮進全力擠到隊伍前列跪下道:
“啓稟大元帥,小人發現有一隊女真騎兵往忠州方向開來,大概兩個時辰後就可以抵達城下。”
李淏聞言頓時皺起眉頭問道:“對方有多少人馬?”
“回大元帥,小人只探得先鋒是三千騎兵,後邊多少步卒還未打探到。”
“什麼?!”李淏喝問了一聲,轉而對身後的將領問道:“如今城內還有多少人馬?”
一個將領轉身回道:“回大元帥,不過五六千人!”
“曹提督他們呢?”
另外一個將領出來道:“回大元帥,曹提督他們正率軍守護百姓,恐怕一時抽不得身來支援!大元帥,下令吧,我們是打還是走?”
“這個”李淏一下子猶豫了,他轉而看下具宏道:“具將軍,你看”
具宏見李淏問自己嚇了一跳,哪裡肯扯上這個關係,他連忙道:“事情當然該殿下做主,我不過剛到哪知道什麼!”
李淏見他這麼說,一揮馬鞭下令道:“韃子雖然勢大,但我們也不能不戰而走。張將軍,你帶領五千人馬準備迎戰,等頂不住了再往東南方向撤退!”
“是!”一個將軍出來領命。
“剩餘的人馬收拾東西,聽我號令,待大元帥府發出符令後所有人員往南方撤退!”
所有將領都躬身道:“是!”
衆人都領命去了,吩咐完李淏才轉而向具宏笑道:“讓具將軍見笑了,你剛來我們忠州就碰到韃子前來襲擾。來,我們先到府邸坐坐!”
具宏聽見說馬上就要開戰了,哪還有心思去坐下喝茶啊,他趕忙問道:“殿下,這戰就要開始了,我們”
李淏攔住他道:“不急,不急,我們還有時間撤退的。我已經派人前去迎戰,他們不敵我們再走不遲!”
女真人的厲害具宏是知道的,天啓七年女真人入侵朝鮮,具宏曾經率軍作戰。這次他們被女真人趕入江華島,行軍速度何其恐怖。一旦朝鮮軍敗退了他們再撤哪裡還來得及,他面色有些焦急道:
“殿下,如果女真人勢大,我們不妨迴避迴避,用不着跟他們硬拼!”
李淏這時故意嘆了口氣道:“哎,如今這南邊哪有安全的地方,原州已經可以說是失陷了,慶尚道又有倭人覬覦,忠州常被女真人掃蕩,大概只有全羅道是安全一點。我身爲大元帥豈有跑到這麼遠的地方指揮人馬的,一切都是不得已啊!”說罷,又是長嘆了一口氣。
這下具宏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正在這個時候遠處又傳來一陣馬蹄聲,估計又是探馬回報,看得具宏心驚肉跳,暗悔自己跑來接這個差事。看來國主的行宮無論怎樣都不能建在這些地方了,否則一旦女真人打來,國主又不停的跑路,這個罪責自己可擔當不起。
我看就全州安全點!具宏開始下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