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劉鴻訓他們不提出致休我也打算增加新的內閣成員進來,這裡邊有我矛盾的地方。內閣中畢竟還是要選些資格老的大臣進來壓陣,不然下邊的臣子難以信服內閣的權威。但內閣又可以說是最繁忙的地方,那些老臣子都七老八十的,身體健壯還好說,若有些小病小痛,實在是不堪重負。所以新選進來的內閣大學士不單要有點資歷,而且身體不能太差,否則我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到了十二月初的時候,劉鴻訓跟孫慎行最後一次參加朝議,主要是過過場子,正式提出辭呈。我也給了他們相當的榮耀,分別授以太傅,太保之位,賜良田八百畝,同時恩蔭一位子弟入朝爲官,以告慰他們這幾年兢兢業業的爲我辦事。
“你們都是朕登基後首任的輔臣,榮休後好好養着身子,跟着朕看看這江山如何重現太,成二祖時的繁盛。京中的宅子仍給你們留着,你們的兒子不是還在京裡任職嘛,喜歡在哪住就跟朕說一聲,朕會讓人安排。”
劉鴻訓帶頭跪下謝恩道:“臣頓首叩謝皇上天恩,臣在老悖之年得遇陛下位列輔臣,實惶恐之至。現今殘軀多病,已不能再報效聖上。幸得朝中賢能之臣比比皆是,望皇上擇而用之。京中府邸還是請皇上留給新進的內閣大學士,犬子德薄才淺,住在大學士府恐慣壞了他們,微臣已經在前街買了座宅院給他們,微臣要是來京,還可以住在兒子家中。”
我知他是不願自己兒子太張揚,也就沒有再勉強。待他二人起身回班後,廷下的衆臣都眼直直望着我,等我說話。他們知道接下來就該推薦新任的大學士入閣了。大明雖不設宰相,但經過我在登基伊始的改制,內閣大學士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宰相了。這次內閣出缺有三人之多,誰不想入閣拜相啊!我環視了一圈才緩緩道:
“劉愛卿,孫愛卿榮休後,內閣的人手少了點,乘着兩位大臣都還在,今日就把空缺補齊了,也好讓兩位老大人安心歸故里。李長庚,開始吧!”
吏部尚書李長庚出班道:“遵旨!”
大臣們在劉鴻訓還未上摺子前,就開始準備了,所以廷推進行的很順利,寫好的推薦摺子全部交到了李長庚的手上,成基命作爲副手在一旁負責登記。其他大臣都伸長了脖子望着他們兩個,在場的只有兩位辭職的輔臣,英國公等數人面色正常。
很快李長庚就把結果統計出來了,得舉薦最多的是劉宗周,然後是禮部左侍郎李標,成基命排在了第三,後邊接着是六部尚書?,何如寵,鄭三俊,鄭以偉等人。一共推出了十二個供我參選,不過稍微有些奇怪的是:英國公居然連前三都沒有排到,只是在第八位,真不知這些四品以上大臣們是怎麼選的!!我拿着名單看了兩遍才道:
“嗯,都是棟樑之才,朕要好好斟酌一番,明日聽朕的旨意吧!”
滿朝文武躬身應道:“遵旨!”
下朝後我對着每個名單的人員逐一逐一的考慮,劉鴻訓向我推薦的成基命我還是滿意的,吏部要一個不偏私的人來掌握才行,這算是接了劉鴻訓的班。孫承宗雖然還是內閣大學士,但畢竟人去了遼東,不能事事都發專遞去問,兵部尚書王永光缺乏應變之才,主理兵部已是勉爲其職,自然是進不了內閣的。
袁崇煥倒有資格,但是現在他人都難以自理。前幾天我去看過他一次,還是全身不能動,他看到我一個勁的流淚。雖然我已經下旨讓天下名醫來會診,可目前還沒有取得什麼效果。撇開現在我跟他的君臣身份,作爲他的一個後世敬仰者,我也不希望一代儒將就這樣在牀上過下半輩子。現在只有指望傅山回京能拿出點辦法來。
目前大明已是多事之秋,內閣自然不能少一個知兵的輔臣,朝中能當此重任的只有張惟賢了。這個張惟賢也恰恰在這推薦名單中,不過我還是要好好想想。能夠入主內閣的,在我心目中還有開國公常炎林,定國公徐子文。常炎林給我的印象很深刻,特別是我跟他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到現在還仍舊記得很清楚。他那種直率豪邁的性子在朝臣中是少見的,徐子文爲人圓猾了點,把他們調出來也不錯,可就是要我再找人頂他們在湖廣的缺。相較而言,把張惟賢放在禮部那就太浪費了,禮部畢竟可以調劑下,勝任禮部尚書的人海去了。
至於劉宗周,他能夠得到首推,這也是我沒有想到的。不過細想一下,也可以知道其中的原由。劉宗周是萬曆二十九年的進士,少年中榜,爲人又至孝,中進士後遭逢母喪,便在家守喪七年纔出來做官,當時朝野皆讚歎不已。資歷與名聲對他而言都是足夠的,做官後,他又以敢言,剛直爲著稱。再者他曾是東林黨人,朝中那些引以爲自己人的大臣自然樂於推薦。
不過我還是不打算將他選進內閣來,劉宗周是一個人才,可惜太好名了,總喜歡標新立異的上摺子,偏又一點委屈都受不得,只要一言不合,就要辭職歸家。從萬曆年間起他已經弄了好幾回了,每次都做不長久就掛印而去。到了我崇禎朝還是如此,上個月接到遼東敗報,劉宗周第二天就上了摺子,只見上邊寫着:
陛下勵精求治,宵旰靡寧。然程效太急,不免見小利而速近功,何以致唐、虞之治?夫今日所汲汲於近功者,非兵事乎?誠以屯守爲上策,簡卒節餉,修刑政而威信布之,需以歲月,未有不望風束甲者,而陛下方銳意中興,刻期出塞。當此三空四盡之秋,竭天下之力以奉飢軍而軍愈驕,聚天下之軍以博一戰而戰無日,此計之左也。
…………
且陛下所擘畫,動出諸臣意表,不免有自用之心。臣下救過不給,讒諂者因而間之,猜忌之端遂從此起。夫恃一人之聰明,而使臣下不得盡其忠,則耳目有時壅;憑一人之英斷,而使諸大夫國人不得衷其是,則意見有時移。方且爲內降,爲留中,何以追喜起之盛乎?數十年來,以門戶殺天下幾許正人,猶蔓延不已。陛下欲折君子以平小人之氣,用小人以成君子之公,前日之覆轍將復見於天下也。
陛下求治之心,操之太急。醞釀而爲功利,功利不已,轉爲刑名;刑名不已,流爲猜忌;猜忌不已,積爲壅蔽。正人心之危,所潛滋暗長而不自知者。誠能建中立極,默正此心,使心之所發,悉皆仁義之良,仁以育天下,義以正萬民,自朝廷達於四海,莫非仁義之化,陛下已一旦躋於堯、舜矣。
……
總之他奏摺裡把我這幾年的所作所爲都批了個遍,最後還說了些空言大話讓我去做。劉宗周是當世的大儒,說的話自然是堂而皇之,只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我現在都還沒有想到怎麼批覆回他。以他這樣的性格做輔臣,恐怕以後跟他有得爭了。還是不取的好!
何如寵也不錯,不過吏部既然升了成基命了,就只好把他放一放。至於其他的各部尚書還是暫不調動,鄭以偉我是領教過了,不提也罷。那麼這個名單裡就只還剩下鄭三俊,對於這個人我倒沒有特別留心,總的來說還不錯,把南京打理得井井有條,調來京城也是可以的,不過南京缺了鄭三俊之後又會怎麼樣呢?陳文一在揚州也呆了些時日了,該給他找點事情做才行。
寫完旨意已是大半夜了,現在去坤寧宮好像不合適,還是自個在乾清宮睡吧。我打了個哈欠,想到詔書上的內容心裡不禁有一絲得意,明天這些臣子肯定會張大着嘴巴說不出話來。
第二日早朝的時候,我讓方正華宣旨內閣人選。
“以韓鑛爲內閣首輔,錢龍錫爲次輔,英國公張惟賢爲文淵閣大學士理兵政,原吏部侍郎成基命爲東閣大學士理吏部事,原南京戶部尚書鄭三俊爲東閣大學士理刑部事。李標升尚書職,餘者依次遞補,劉宗周調吏部右侍郎,高宏圖爲工部右侍郎,王應熊爲禮部右侍郎。南京所空職位,由原南京刑部尚書沈縝改南京戶部尚書,南京禮部尚書錢兼益兼吏部主事,南京刑部暫不設尚書職,擢陳文一領南京刑部郎中攝本堂部事。欽此!”
果然,下面跪着的大臣無不擡頭四望,從對方的眼中感覺到的都是驚訝。謝恩起來後,各大臣雖心裡有萬般疑竇,此時卻無法想問。已是內閣首輔的韓鑛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出來啓奏。
崇禎朝決策核心第一次的變動忽如期來,又瞬間拉下了帷幕。
我在坤寧宮逗煒兒的時候,想起大臣們驚訝的樣子,仍舊覺得好笑。三週歲的煒兒已經可以說些日常話語,看着他奶聲奶氣的說“恭請父皇聖安”,我忍不住把他抱起來狂吻一番。
“這話是誰教的?”
煒兒滴溜滴溜的大眼睛望着婉琴,很是自豪的說:“是母后教的,兒臣還會背唐詩。”
“哦,那我們的煒兒厲害了!”
皇后笑着道:“那還不背給你父皇聽聽?”
煒兒張口就背道:
鋤禾日當午,
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
粒粒皆辛苦。
看他背得這麼順溜,不知教了多少次纔有這麼熟練,我愛撫的摸着他的頭道:“嗯,皇兒真是聰明。”
“父皇!”
“怎麼了?”
“母后說,有個弟弟要跟我玩了,怎麼沒見到?”?煒兒天真的問道。
我聽了不由一愣,轉眼望向正在繡肚兜的婉琴,問道:“皇后,又有了嘛?”婉琴雖早爲人妻母,竟還十分害羞,臉通紅通紅的,她垂頭低聲道:“上月的癸水沒來,臣妾讓太醫探了脈,說是有了。還沒來得及向皇上說,就給煒兒搶了個先。”
我不禁舉起煒兒哈哈一笑道:“好,以後兩兄弟就有得玩了。”
婉琴走過來從我手裡抱過煒兒道:“皇上,臣妾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不能說的,但講無妨!”
“皇上,煒兒已經三歲了,但是一直都還沒有兄弟姐妹,慧妃入宮晚還好說,田妃跟臣妾一起侍奉皇上,一直到現在還沒有開懷。幾次田妃看到煒兒,都眼角含淚。臣妾覺得皇上還是雨露均分點,皇嗣廣佈才能保得天朝穩固。”
這時候的皇后大方的不能再大方,其實這件事情怪不得我,一個人的精力有限,我一個星期到田妃的寢宮一次,這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但田妃的一個習慣導致了她現在都還沒有生育。每次事後,她都喜歡擦洗身子,可能粘粘的不舒服,我也沒有多管。不過這裡邊我是有私心的,畢竟要是有個皇兒跟煒兒年紀太相仿不是一件幸事,有些事雖然還很長遠,但也要考慮周到。這些話我不好和婉琴說,不過現在煒兒已經三歲,倒也不用防着了,看來我要私下教育下田妃這個小妮子。
我捏着煒兒的小臉道:“好,咱們父子都聽你母后的話,讓煒兒多幾個兄弟陪他玩。”
皇后有了算是這個冬季來的第一份喜事,將近月底,正當我以爲多事之末的崇禎四年就要過去了,沒想到手頭接到份奏摺讓我的心頓時化成了寒冰。
兵部送來份大同的急報,林丹汗率十萬蒙古騎兵到大同脅賞,每年例賞銀增至一百萬兩。大同巡撫張宗衡斷然拒絕後率部防守,林丹汗發兵攻城,先後對陣三次,互有損傷。
MM的真是見鬼,這個林丹汗是不是吃錯藥了,寒冬臘月的還來開戰。看來是給鄭以偉說中了,林丹汗這個見利忘義的傢伙,看到遼東軍在廣寧失利,馬上就來敲詐。沒辦法,只好召見羣臣商議。
鄭以偉意氣風發,見我問策就第一個出來發言:“皇上,蒙古人背信棄義,居然會盟不足半年就率兵南下,微臣早已言明,如今妄想百萬賞銀,微臣以爲應予以迎頭一擊,張顯我大明國威。”
鄭以偉的話得到不少人的附和,以信義爲重的儒家自然對林丹汗的行徑深惡痛絕。
“衆位愛卿還有什麼看法?”
這會少詹事周延儒站了出來道:“昔年世宗斬一丁汝夔,將士震悚,強敵宵遁。禮部郎中宋獻策妄自和議,臣請斬之以告天下。”
聽了這話我心裡一個勁的納悶,這個周延儒也是名列史冊的奸臣,就他這個心眼怎麼討得皇上的歡心。若是殺自己人就可以解決危機,還要大將做什麼!
總算他還有點醒目,見我怒視着他,自己乖乖的站回班內。我咳嗽了聲道:“跟察哈爾會盟的事情先前大家已經商議過的,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目前想想如何退敵纔是。”
我定下基調後,大臣們纔沒有在這件事上唧唧歪歪。
張惟賢啓奏道:“回皇上,微臣以爲打肯定是要打的,目前要想的只是派何處兵去增援而已。林丹汗領十萬輕騎來攻,必然糧草輜重無法供應。從宣府,延綏調兵恐東補西空,反而讓蒙古人鑽了空子。微臣以爲,皇上可另調一旅之師在大同全力防守,蒙古人苦攻不下,必然退兵。”
“那張愛卿以爲何處兵馬可派呢?”
“微臣以爲盧象升部可派往大同!”
“盧象升?但他只有三衛人馬,讓他去援守大同未免太過輕敵。”
王永光見皇上否決這一提議便也上言道:“皇上,不如調三大營馳援大同,三大營是我大明軍中樑柱,只需一半人馬開赴大同,那林丹汗自然會退兵。”
我還未答話,韓鑛就首先反對:“蒙古騎兵已在大同,距京師不過幾百里,若有輕騎偷襲京師,如何確保皇上安全。調兵三營,斷然不可!”
連着幾件倒黴的事都發生在兵部,王永光心裡正焦急,見韓鑛不同意他的建議,便反問道:“那首輔大人覺得調何處兵才合適?”
“這…可調山西衛所入大同救援!”
“整個山西省也不過六衛所,能抽調的也就兩萬人,但是這些士兵久不經戰,又未曾磨合,毫無戰鬥力而言。”
韓鑛畢竟不熟兵事,不由一時語塞。這時一個侍衛匆匆走了進來,跪下回奏道:
“啓稟皇上,大同急報!”
“念!”
“十二月二十日,察哈爾部全力攻打,幾不保城。大同總兵張翼明率兵血戰,賴將士齊心方保無事。大同總兵張翼明手刃數敵而亡,損失八千兵丁。虜兵勢大,微臣懇請聖上發兵協防,以保大同無虞。大同巡撫張宗衡頓首。”
這是一封求救信!待侍衛唸完,大臣們才知事態緊急,大同總兵都陣亡了,大同可能是真的隨時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