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輔韓鑛的帶領下,五個內大臣依序進來。爲了表示尊重,我得起身端坐在牀沿邊接受他們的朝拜。記得酈食其到軍門求見漢高祖劉邦的時候,劉邦正在洗腳,酈食其批評他不尊重長者。後世的皇帝爲了表明自己尊老愛賢,在會見大臣的時候禮儀是不能隨便的,並作爲所謂天風範傳了下來。
行禮畢,韓鑛一臉凝重道:“老臣陡聞皇上抱恙,內大臣們前來恭請聖躬安!”
我不過是燒了,也就是請假一天不上朝,他們居然這麼緊張的來見我,難道是怕我突然駕崩了?不過想想也對,大臣們對皇帝的性命緊張是應該的,不然哪天皇帝掛了,大臣們都還不知道,那不是讓人有機可乘!我儘量裝作若無其事道:
“愛卿們有心了,朕偶感風寒,已經看過太醫也吃過藥,現在好了許多!”
韓鑛盯着看了我一遍,大概沒看出什麼異樣道:“皇上聖體安康,老臣就放心了!”
被這樣的眼光掃描,我苦笑的拍了拍膝蓋道:“好了,朕身沒有這麼弱!天氣寒冷,你們也要多注意身體。今日的奏摺朕都往了內,你們披閱不完留給明日也成!”
衆人齊道:“多謝皇上關懷!”
一旁的張惟賢突然躬身道:“微臣斗膽,可否看下太醫的方,微臣對治療風寒略有見地!”
他要看太醫的處方?!難不成他們以爲我隱瞞病情?至於嘛!我雖覺得有些意外,但還是讓方正華給了他。
其餘的幾個大臣也圍上來一起看了,張惟賢拿着藥方琢磨一會道:“這太醫院的方都是以溫爲主,藥量唯恐過多而不懼過少,此方無事,但分量還可以再增加。”
“是嗎?!”我笑道:“想不到張愛卿不僅是國家棟梁,對歧黃之術也略知一二。”
張惟賢謙遜道:“微臣也是久病成醫,感染數次風寒後,微臣略有一點心得!比起真正的名醫來,微臣可差遠了。”
賀逢聖也道:“說起名醫當屬傅山,袁崇煥這麼重的傷都給他治好了。可惜他不在京師,不然皇上龍體早已痊癒。”
“傅山要在,朕早就宣他來了。”我想起傅山文武全,給我用來當太醫實在浪費了,待他回來我該委以重任是。想到這,我便道:
“傅山在上海照顧徐光啓也有段時間了,近有沒有消息傳來啊?”
“這個……”韓鑛沒想到我問這個,答得很是猶豫。
“怎麼樣?”
韓鑛只得答道:“老臣還沒有看到傅山的奏摺,待老臣回去查找到了再來回報!”
“是嗎?!”我皺眉道:“你們敢欺瞞於朕?昨日方正華從通政司取奏摺的時候就已經回稟說傅山的奏摺到了,今日奏摺遞往內,你們會沒有看到?!難道就不怕朕治你們欺君之罪!”
“臣等不敢!”說着衆人都俯身磕頭。
“說,有什麼消息?”
韓鑛嚅嚅未應,一臉的猶豫。他後邊的鄭三俊出聲道:“回稟皇上,傅山的奏摺老臣看過。他言內大學士徐光啓已於上月病歿,臣已經將奏摺往禮部擬定諡號,不日將呈上來給皇上過目。”
我渾身一震,想不到徐光啓還是沒有活過今年。歷史上的徐光啓是慢慢病死的,而我這個時代的徐光啓卻是中風而死。不管怎麼個死法,結局卻是一樣的!難不成有些東西是人力無法改變的嘛?!大明的歷史走向已經給我推向了另一面,那麼它的結局又是怎樣呢?!
“皇上!”韓鑛滿臉憂心的叫了我一聲。
我回過神來,看着牀前跪着的大臣,強笑道:“哦,你們都起來!朕這兩日神情困頓,折就先往內處置。”
韓鑛還想再說什麼,我揮了揮手,韓鑛他們只得道:“臣等告退!”
他們走後,坐在牀沿邊的我不由得起呆來。徐光啓病歿的時間如此準確,讓我心裡有了絲涼意。記得以前看過的奇幻小說,大凡回到古代的人,他們都沒有改變歷史的大方向,反而成了歷史的一部分,現行的歷史正是因爲他們而成了我們所知的模樣。典型的代表如《尋秦記》裡的項少龍,原來的嬴政已死,項少龍用趙盤李代桃僵有了後來的秦始皇。又如《天書》裡的米倫太太,她們回到古代也是歷史中註定的。那我呢?會不會因爲我的到來,不計後果的施行政,使得大明在十七年內玩完?!如此重要的事情,怎麼我現在想起來呢!那豈不是我跟那個‘神’的賭約必輸無疑!
過程有所改變,結局卻是一樣!這句話有如魔咒!!
“皇上!”
我驀然驚醒,收斂住神思現婉琴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牀前。
“皇上,您沒有事吧?怎麼起身坐在牀沿?小心着涼!”婉琴細心的幫我披好衣服。
“沒事,沒事!朕只是在想點東西,不礙事的!朕再睡一下!”
我不用照鏡也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情很難看,好在婉琴沒有糾纏這個問題,而是溫柔的扶我躺下蓋好被,她又囑咐了在旁侍侯的太監退了出去。
縮在被窩裡的我覺得越是溫馨,心中就越是懼怕。躺了半天被窩都沒有暖起來,後也不知怎的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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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的內大臣們緩緩走向內大堂,走在前頭的韓鑛突然停了下來。
“輔大人!”成基命低呼了一聲。
韓鑛嘆了口氣,回身道:“你們可覺得告退的時候皇上有什麼不妥?”
“……”衆人都沒有回話,這事也不好說。
韓鑛一字一頓道:“是面色潮紅,神情僵硬!”
成基命道:“輔大人的意思是……?”
韓鑛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道:“我們不應該告訴皇上徐光啓辭世了!皇上對徐光啓感情深厚,當日徐光啓中風病重,皇上爲了此事強行建立天工研究處,差點釀成大禍。如今徐光啓已死,皇上又在病中,只希望不要鬧出什麼事情來好!”
聽到韓鑛這麼一說,衆人紛紛頓足。
賀逢聖心中後悔不迭,他懊喪道:“都是下官的錯,不該扯出傅山來,不然皇上也不會問起徐大人的事情!”
張惟賢也告罪道:“也是下官多事,本想看看皇上的方,誰知會是這個情景!”
韓鑛心裡雖然覺得他們冒失,但事以致此,還能多說什麼呢!走在錢龍錫後頭的鄭三俊可不這麼想,他覺得韓鑛他們太過扭捏,前怕狼後懼虎的完全沒有大臣風範。他亢聲道:
“人生老病死都是尋常,徐光啓去世也沒有什麼,皇上已經是大人了,難道分不清國事的重要!太醫的方大家都看過了,只是風寒之症。咱們就不要瞎擔心了!”
鄭三俊這麼一說,大家都默然了!
過了一會,韓鑛向天拱手道:“畢竟是皇上感染風寒,我等身爲內大臣需謹慎行事。咱們明日再進宮請安!”
韓鑛所言是大義所在,鄭三俊也無法辯駁,當下衆人應了!
第二日,原本是上朝的日,但隨堂太監方正華一早就守在了午門外。
“方公公,你這是……”韓鑛很少見到方正華出現在這裡,特別是這個時候。按照往日,他應該正在乾清宮侍侯皇上是。他來這裡,一定有些事情生。所以韓鑛不敢怠慢,見到方正華便馬上相問。
“是輔大人,雜家到這是傳皇上旨意!”方正華打了個恭正聲道。
“哦!臣等接旨!”韓鑛帶着百官跪下山呼。
方正華拿出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今日聖躬違和,免朝一日,所以奏摺往內處置!欽此!”
“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封旨意百官們都已經聽過一次,就在昨日也是方正華出來唸的旨意。只是沒有想到,大家都以爲皇上龍體安康會來早朝的時候,又出來唸了一遍。韓鑛爬起身後,向方正華問道:
“這是皇上幾時下的旨意?”
“回輔大人,是昨兒晚上!”
“昨兒晚上?!今早方公公可見過聖上?”韓鑛再一次問道。
“雜家來時,曾去給皇上請安!”
“那皇上身體如何?”
方正華遲疑了一下道:“雜家並未見到皇上,進去之時皇上仍在牀帳中,皇上還未起身!”
“哦,是這樣!”韓鑛眯着眼仔細聽着,待方正華說完後便道:“煩請公公前去通報,就說內大臣前來請安,求見皇上!”
“這個……”方正華一臉的爲難,他無奈道:
“不是雜家不給稟報,而是雜家來時皇上曾有旨意,說不許百官前來探視!”
“啊!”韓鑛沒有想到皇上有此等旨意,百官們聽了都議論紛紛。
如若是在萬曆皇帝,又或者天啓皇帝的時候,百官們會不顧一切的在午門外集體叩見皇上,甚至可能會一起衝入皇宮。但在崇禎朝,皇后的賢德是朝野皆知,幾個貴妃也知書達理,所選的太監都非爲惡之輩,矯召的事情不可能生,旨意均出於皇上!既然是真正的聖旨,百官們再有想法也只得遵從!
韓鑛盯着方正華看一陣,沒有現什麼不妥的地方。他緩緩道:
“既然是皇上旨意,那老夫就回去辦差了。請方公公將今日之事回稟皇后娘娘!”
方正華仍是躬身回道:“輔大人不說,雜家也要稟告皇后娘娘。雜家這就去坤寧宮!”
“有勞!”
方正華告了聲罪,拐進午門。韓鑛深吸了一口氣,回身對百官道:
“當值大臣回府衙辦差,其餘人都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