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燈光,他把羊的兩條後腿捆了起來,在靴子裡抽出一把鋒利的小刀來,一隻手按着羊的兩隻前蹄,另一隻手在羊肚子上劃開一個小口,接着把手伸進羊肚子裡,剛纔還‘咩咩’叫的羊這會兒安靜的超乎想象,並沒有像我想的那樣撕心的喊叫。
烏恩的手捏住了羊的嘴,羊很快就軟下來停止了呼吸,整個過程羊連喊聲救命的機會都沒有。我不由的打了個寒戰,這要是人被殺,是不是也連喊聲救命的機會都沒有呢?
“殺戮本來就是很血腥的,女人就不該看,進屋吧。”我站在烏恩的身後,可他就像看到了我一樣,對我的舉動和表情都很清楚。
他在羊腿根處劃開皮毛,用拳頭使勁的插進皮肉之間,我看看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就進了屋。
屋子很寬大,地中央一堆火已經生起來,‘噼啪’作響的木材升騰着黑煙,屋子裡卻不嗆,原來黑煙從屋頂開的一個圓口飛出去了,隨着木材燒着時發出的‘噼啪’響聲會竄出一串紅火星來。火堆上架着一隻被薰得黢黑的鐵壺,滋滋的響着,木紫軒他們正圍坐在火堆旁。
對門靠牆的桌子上放着一臺很老式的電視機,桌子兩邊各擺着一隻漆紅的箱子。屋子兩邊有簡單的、糊着紙的、透着木格的牆把屋子的空間隔開。
“烏恩把羊殺好啦?”巴達瑪挑開左側的棉簾子出來,笑着問我。
“在剝皮呢吧?”我回應着她。
一聽說殺羊了,木紫軒他們脖子伸得老長。我急忙說:“主人家爲了招待咱們,殺了一隻羊,給咱們烤全羊吃。”
“您真是太客氣了!”
“主人家真是太熱情了!”他們三個對如此的款待是沒想到的,跟我一樣有些激動。也許是好奇怎麼殺羊吧?他們都跑去院子裡。
“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呢?”我並不是想討好主人家,只是主人家這麼熱情接待我們,我有些過意不去。
“趕了一天的路,已經很累了,坐下歇歇吧。也沒什麼忙的了。”巴達瑪正說着,火上的水壺開了,她拿塊毛巾墊到壺樑上把壺提了下來放到地上。然後在火堆旁邊放了一張小桌子,拿了一摞刻着花紋的金屬茶碗放到桌上。
門外,木紫軒讚歎道:“好利落的手法呀!”
巴達瑪向門外望了一下,臉上像開了一朵花,幸福的顏色。一定是聽到木紫軒稱讚烏恩才如此開心的笑,雖然平淡卻滿足,我之前也是這樣的生活,是誰把它以改變了呢?是我自己還是烈焰?
“火燒好了嗎?”烏恩問。
“杏木疙瘩已經燒成硬硬的紅火啦。”巴達瑪高興的答道。剛纔還冒煙的火堆,這會兒紅通通的沒有一絲煙了。
烏恩和木紫軒擡着白條羊進來,把羊架到火上,我們便都圍坐在火堆旁。烏恩站起來擺手招呼我坐在了他的右面,讓木梓清挨着我坐下;又把木紫軒讓到自己左邊,讓凌厲峰接着坐下。然後左右的翻轉着火上的白條羊,一會羊外面的皮就變成了金黃色,聞到了肉的香味。
滿屋子裡越來越濃的烤肉香,引得我們個個胃直顫,要不是剋制着,口水一定都掉下來了。羊身上開始往外滲油,烏恩熟練的轉動着火上的烤羊,紅紅的
火堆變得越來越暗淡時,羊的表面已經焦黃,油滴外滲,香味噴發。
羊烤好了,烏恩把羊從架子上卸下來,放到巴達瑪搬過來的一張矮桌上。我們都想羊烤好了,該可以吃了吧。可主人家沒讓,我們也不好去掰來吃。
烏恩拿個茶碗,從大鐵壺裡倒了滿了淺咖啡色的液體,很有情趣嘛!他們也很小資咿,喝咖啡噢,我看着碗裡的液體想。烏恩端着碗恭敬的遞到我面前,我急忙站起來接過碗,“這是?”我問道。
“蒙古人的習俗,有客人來必敬茶。”原來這是一碗茶呀!我對他笑了笑咕嘟、咕嘟把一碗茶喝了個精光,既有茶香,又有奶味,很好喝。就在我喝着香濃的奶茶時,達雅正從使丹的城堡星夜追趕我而來,三藩則按着我手臂上的地圖去尋墓葬的路上,我沒想到和他們在原始森林的不期相遇,會使衆多的迷團一一解開。而此時的我正享受着烏恩和巴達瑪的盛情款待,樂在其中。
接下來木紫軒、木梓清、凌厲峰一一喝過奶茶。巴達瑪喝起歌來,歌聲鏗鏘、低沉、有力,雖然我聽不懂她喝語言,可我卻聽懂了歌詞的意思,她是在爲死去的羊超脫和祝福。
歌聲停下來,烏恩掏出刀將羊身上最肥的一塊肉割了下來。“你怎麼來了?”我們都望向說話的烏恩,他在與誰說話?
“噢,我親愛的哥哥!是這烤全羊的濃香和巴達瑪嫂子的歌聲把我引來的。”烏恩身後的院子裡站着一個頭戴氈帽,個子矮小,賊眉鼠眼的男子。“巴達瑪嫂子,您的歌聲真是越來越動聽了!讓巴圖都聽入迷了。”
始終背對着門的烏恩連頭都沒回一下說:“這裡不歡迎你。”
“別這樣,我親愛的哥哥。我聞到烤全羊的香味就知道來了貴客,看到門口的車我就知道烏恩哥哥家不是一般的貴客。”巴圖滔滔不絕的說着卻始終不敢向屋裡邁進一步。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烏恩拿起割好的肉站在門口怒問着巴圖。
巴圖向前一步,瞧了下烏恩又退了回去站好說:“我們同爲成吉思汗的子孫後代,有貴客來當然不能落下我巴圖呀!”
“成吉思汗沒有你這樣不肖的子孫。哼!”烏恩邁出門對着門站定,嘴裡祝福着,巴圖也跟過去站在他身後,閉上眼睛虔誠的祈禱着。接着烏恩奮力的把手中的肉扔到房頂上。
烏恩並不理巴圖自己走進屋內,用刀子又割下塊肉扔進剛纔烤肉的火堆裡,油肥的羊肉在已經快滅了的炭火上冒起青煙,冒着煙的羊肉既有肉香,又有杏木的炭味,‘呼’的一聲羊肉着了起來,一點一點化爲炭灰。
接着烏恩又割下一塊好吃的肉,木紫軒欠起身,肉卻被烏恩送到我面前說:“這第一塊好吃的肉敬給尊貴的女客,願您能帶給我們和平安寧。”木紫軒剛伸出的手急忙繫着自己的鞋帶,那雙小眼睛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謝謝!”我雙手接過肉,坐下來遞給木紫軒,這次他不僅惡狠狠的剜着我,還咬着嘴脣,我嚇得急忙收回手。
“貴客請用。”烏恩又割了塊肉遞到木紫軒面前。
木紫軒匆忙站起身,滿臉笑容接過肉說:“承蒙主人家如此好客,木紫軒代木氏兄妹謝謝烏恩家的盛
情款待。”
“您客氣了。做爲成吉思汗的後人,盛情待客是我們的傳統。”烏恩禮貌的回敬着木紫軒。
接下來他給每個人分了肉,傳統的烤羊肉吃在嘴裡越嚼越香,唯一不足的是沒有一絲鹹味。
我們在屋裡吃着烤得噴香的羊肉,喝着香濃的奶茶,與主人家聊天說笑。這是我到異國的境內感到最舒心的一次用餐,可能烏恩很像我的父親感覺就像家裡一樣。
“同樣是成吉思汗的子孫,親愛的哥哥在屋子裡陪客人,我這個弟弟就要站在屋外喝冷風,這真是太不公平了!”巴圖在院子裡抱怨着,卻不敢向屋子邁進一步。
“要不讓他進來吧?”巴達瑪試探着問烏恩。
“你要是再敢爲他求情,你也給我出去。”烏恩的聲音不高卻鏗鏘有力,不容改變,巴達瑪不敢再說什麼,只是殷勤的招待我們。
“幹嘛那麼不盡人情?嫂子也只是爲我求了個情。你姓着先祖成吉思汗的姓氏,我也沒姓仇敵的姓氏,幹嘛在貴客面前這樣對待你的親弟弟呢?”
這時我才意識到,他們說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子孫’指的是他們與那個曾經統一了最大中國的汗王皇帝有着血緣關係,而不是隻是蒙古族那麼簡單。
“你們姓孛兒只斤?”凌厲峰停下吃肉問。
烏恩點頭,“是。”
“與成吉思汗,孛兒只斤鐵木真有血緣關係的後代子孫?”凌厲峰瞪起他的俏眼追問。
烏恩面露愧色說:“說來慚愧呀。祖先們何等英明神武!不肖子孫們辱沒了先祖啊!”
“可你們既不生活在蒙古國,也不生活在中國的內蒙古,怎麼生活在俄羅斯的境界呢?”木紫軒也來了興趣。
“是遷徙的時候留下來的吧?”木梓清猜測着。
烏恩搖搖頭。“諸位有所不知,我們是成吉思汗留下……”巴圖興奮的講着一隻腳伕邁進屋子,見烏恩虎着臉看着他,他慌忙住了嘴,退回到院子裡站好。
“越來越沒規矩了。”烏恩很生氣。
“把我的肉給巴圖吃吧。”木紫軒站了起來,拿着肉.欲往外走。
“貴客請坐。”烏恩攔住了木紫軒。“他不配吃貴客的食物。”說着他拿起刀在羊身上割下一塊肉扔向院子裡。
站在院子裡的巴圖,沒有意識到烏恩會突然扔塊肉給他,等他伸手接時已經晚了,肉掉在了院子裡的泥土地上。我們都被這一幕驚呆了,怎麼說烏恩和巴圖也是親兄弟,烏恩再討厭巴圖,也不能喂狗一樣的對待親弟弟呀?
院子中的巴圖也傷到了自尊心,他有些悲傷的說:“烏恩哥哥對待自己家的狗也不會這樣餵食,更何況哥哥還是有德望的人,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親弟弟呢?”對於自己剛纔的舉動,烏恩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感到後悔,所以他沒有攔着巴達瑪去拉留巴圖。
“巴圖兄弟!”巴達瑪攔住了巴圖。“你自己的哥哥,什麼的脾氣你還不清楚?他也是恨鐵不成鋼。你別生氣!來,嫂子再給割塊好吃的肉。”
“難道我是乞丐嗎?”巴圖很難過。“就是乞丐到哥哥家要飯,哥哥也不會這樣對待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