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仙子已是人仙巔峰之境,可以說在太虛幻境,她在道術上已沒有任何敵手。此時呂光經她提點,領悟到了步入人仙妙境的竅門。
神嬰出竅,原來修煉到人仙之境,神魂還會產生這樣的異變。眼前的這幅畫面,是他從未目睹過的。他一動不動,靜如磐石,狠狠用心‘盯’着眼前之象。他心中倏然一動,莫不是最後一層,是把前邊十七層的畫面,統一融匯?
畫中之人,各不相同,但歸結起來,無非男女僧道。器物雖然錯落各異,然而總結起來,全是桌椅蒲團。
修道之人,需要拿得起放得下。捨得,捨得!有舍方有得,欲得先需舍。呂光想至此處,慢慢鬆開手中的金線,頓時閃出一道耀眼的黃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殿主悟性頗高,可喜可賀。”拈花仙子說罷,彎下腰來,露出俏麗的笑容,道:“不曾想到,殿主兒時,原是這般可愛。”呂光心心驚肉跳,怎麼自己變成那個嬰兒的樣貌了。看樣子也不過是自己兩三歲之時,這是怎麼回事?開口問道:“仙子,這……”
呂光還沒反應過來,便覺得耳邊風聲呼嘯。人類站在大地之上,世世代代,滿是羨慕的仰望天空中的飛鳥。飛翔是人類自古以來的願望,與天空相觸,和彩雲追月。
輕,輕如鴻毛;聽,風聲似鼓。呂光感覺此時,自己全身沒有半點重量,伴着風聲被拈花仙子帶下寶塔。當呂光再度睜開雙眼之時,滿室青狐仍舊不動如初。
“現下無暇再讓你蹣跚學步,按部就班。念頭甫一出體,形似嬰兒。只有鍛鍊自如,才能遍尋日月之下。此時太陽未出,念頭離體,是爲夜遊。要想不受時間限制,唯有凝練出神魂,纔可日夜如一,不受限制。”拈花仙子用一根紅繩,挽住滿頭銀髮,回眸笑道,“殿主可要好生抓緊奴家纔是。”
呂光渾身軟綿無力,只能勉強站在閣樓之上。
每個人都無法真正的看到自己外形相貌,臨江映水,對鏡理妝,也只是看得假象。此時‘呂光’躺在地板之上,閉目不動,臉頰微紅,隱隱有呼吸發出。
拈花仙子心情很是愉快,呂光能夠凝聚念頭,出體活動,她彷彿是做成了一件天大的豐功偉業,語氣中透露出一片高興:“殿主第一次看到自己身體,勿要奇怪纔好。你念頭出離肉身,正如母雞孵蛋,破殼而出。”
“今日所歷,實乃在下生平僅遇,離奇詭怪,蓋不能以常理揣度。”呂光口音尖細,但吐字清晰,恭敬道:“多謝仙子。”
呂光依然看不清拈花仙子相貌,天邊露出一抹亮光。拈花仙子背光而立,呂光仰頭望去,一圈圈盪漾着仙家氣派的祥光,在拈花仙子頭頂泛起漣漪。
屋中冷風突起,刺人骨髓。呂光渾身一個冷顫,腳下踉蹌,跌倒在地。
“魂念出體,會有陰風、陰火、寒水、冷雪……種種幻魔加之於身。‘海蜃珠淚’也無法抵擋這些陰物。每耽擱一會兒,殿主就要多忍受一些痛苦。”拈花仙子聲情並茂,轉頭道。
“殿主只要觀想出一個具體的地方。片刻之後,就可到達。”拈花仙子說罷,便閉目不語,口中唸唸有詞,聲調忽高忽低。
一座莊嚴氣派的園林,轉瞬出現在呂光念頭中。
晨光初顯,庭院中人影寥落。花草樹木之間,點綴着幾顆秋露。
眼睛一閉,一睜。眨眼,眼睛上下一眨,便從那‘雲瀾溪’畔,瞬移到臨山城。
快,迅捷如雷,猛如疾風!
“念頭所致,瞬息便來。有心去,即便萬水千山,也是晝夜之間。”拈花仙子跟呂光凌空站於韓府內院上空。
天色微亮,一人一狐如君臨天下的帝王般,俯視衆人。呂光還沉浸在那種奇妙的感覺中,久久未能回過神來。那一瞬間,他好像是經歷了日月變幻,改朝換代。一種蒼涼悲壯的感覺,遍佈全身,勢如洪水,滔滔不可阻擋。話未說完,胡陵便出聲打斷道:“千鬆道長稍安勿躁,我已加派人手,去各地搜尋。要瞞得父親耳目,又不能惹下官司,着實有些太難。再寬限三日!如何?”
“好,那貧道就快刀斬亂麻,一擊殺掉此人!”
道觀人數衆多,常年招收雜役弟子,在揚州境內,是首屈一指的道家大派。拈花仙子疑聲道:“道觀,那不是觀道揣摩道意的地方嗎?大周王朝竟然也有道觀,據我所知,天下之大,也不過纔有數處道觀。”
“仙子所言的道觀,可能是修煉真道的所在。俗世中的道觀,只是一些道士聚集起來,講經說道的地方而已。”呂光出聲釋義。
大周王朝當年借‘煉氣士’之力,定鼎天下。建國之後,獨尊‘修真’,掃除道家。道派學說,漸漸沒落下來。但道派到底是本土大宗,百蟲死而不僵。近年來,隱隱有死灰復燃之象。
“什麼?這不可能!”
拈花仙子看到呂光不用她雙手相扶,竟然是如嬰兒學步,亦步亦趨的走向那倒地的老者,心中別提有多驚訝了。念頭出遊,需要七七四十九日凝練魂念。
當這嬰兒步履穩健之後,再輔以精妙法訣,來讓身形漸長,最終與肉身大小無異。可據拈花仙子所知常識,她還從未聽說有哪個修道之人,能夠在第一次念頭離體時,就能控制自己念頭所化的軀體。
更別說,呂光還是一個毫無修道基礎的凡人,胡陵目現兇光,眼睛半眯。如豺狼假寐,伺機而動,急聲道:“千鬆道長,這老東西已經身不能動,眼下是絕好機會。天色將亮,速速動手,遲恐生變!”
“落!”
繩網在空中呈螺旋狀下降,正好落在福木居士頭上,把他跟胡陵完全罩在其內。
“天羅地網!?”
拈花仙子慧如炬,看到這福木居士士施出這個法術,心中驚奇。修道之人,最先要經受上師傳授修道法門,進而破門入道,方能研習法訣。日夜修習,融匯貫通之後。至此,纔可修行法術。
入法門,修法訣,練法術。由一而始,毫無捷徑可言。
至於那傳說中的道法。只能是得道之人,擁有了自我的道,傳下己身的法,而後,才能稱之爲道法。
萬種修門,千般法術,數不勝數,不勝枚舉。
拈花仙子之所以能夠一眼認出這福木居士士所用的法術,乃是因爲她全族同胞,百年來都在尋找此法術的真正主人。故記憶異常深刻,她決不會看錯!
福木居士一擺衣袖,手指微擡,定聲道:“噤聲!二公子,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挪動寸步!切記切記。否則,災禍加身,貧道也不能救你!”
胡陵心思狠毒,雖身爲世家公子,但自小驕縱蠻橫,受不得半點委屈。
如若不是呂光有李緣相護,恐怕他早就被胡陵殘害了。而今李緣離奇身死,胡陵就更加肆無忌憚了。這一次,他是鐵了心要先誅連叔,再殺呂光!
紅繩半尺來長,細如麻線。盤旋在拈花仙子掌中,靈動非常。好似白蛇吐信,嗖的飛向那福木居士。正在將至之際,那福木居士身軀好像水澆泥人,瞬間癱軟在地,只剩下胡陵眼珠圓整,目不能移的看着這奇怪的一切。
青煙升騰,整個院落,霎時便被煙霧覆蓋。呂光弱小的身軀,站於連叔身前,待濃煙消去,眼前赫然站立的就是那方纔倒地的白鬚福木居士。
呂光心頭一驚,這青峰觀的一位道士,竟也是拈花仙子口中所說的正宗修道者。這可是正正經經的神魂出體,跟拈花仙子一般無二。可不是似呂光這等凡人念頭所化的幻身。
這福木居士凝聚念頭,修出魂念,纔可煉魂化神,神魂出體。福木居士心中更驚,面前這位魂念出體的高人,原來只是一個黃口小兒。
噫?不對,再定睛細瞧而去,那孩童背後,還修身長立着一位脣紅齒白的妙齡少女。只不過,那滿頭銀髮,憑空爲她增添了一股滄桑的味道。
“敢問仙子於何山修道,拜於何門何派,來此爲何?”福木居士找到目標,目光凝視着拈花仙子,手中卻還是緊抓佩劍,凝神對峙。
福木居士心思百轉,在無法探明對方境界幾何的情況之下,他選擇了以禮相待。拈花仙子冷哼一聲,道:“你們這些臭道士,就是虛僞做作。要打便打,說些什麼空話,你殘害常人,蒐羅童男童女,已經犯下滔天大罪。今日我便把你神魂拘走,交由‘長生殿’依法處置!”
福木居士聽到‘長生殿’三個字,剛纔還炯炯有神的雙眼,突然一黯,全身更是大震。他神情也一陣恍惚,口中呢喃道:“長生殿,長生……殿…”轉而又厲聲道,“我不服!好,好,好!既然如此,也勿用再問你來歷姓名。你抓我把柄,我就要取你性命!”“正合我意!”拈花仙子說罷,足尖微微踮起,玉趾與青石相觸。
整個院落以她所在的位置爲中心,向四周蕩去層層‘波紋’,呂光看得清楚,拈花仙子先前言道,神魂出體,無法影響現實物質,更不能傷人性命。眼下這般景象,卻是讓他大嘆奇怪。
紅衣翻滾,憑空伸出數尺,如竹簍大小的袖口,正好裹住呂光。
拈花仙子手腕輕抖,呂光便和連叔如牛馬飲水,被大力吸入其內。
一陣搖晃過後,緩緩恢復平靜。呂光心情鎮定,靜觀其變,細細觀察。眼前全是似血一般的紅,伸手相碰四周,滑潤溜光,如上好的絲綢一樣。
頭頂有光射下,井口大小。
坐井觀天!
呂光仰頭向上望去,看的真切。天上有兩個身影,一紅一白,遙遙相對,耳畔傳來拈花仙子一聲嬌叱:“臭道士,敢與我神魂鬥法,不自量力!”
“小仙子,好大的口氣!”福木居士面色如水,平靜異常,可嘴裡所說的話,卻是刁鑽狠厲,“今日你撞破我的好事,我讓你嚐嚐烈火燒身,精油烹魂的滋味!”
福木居士雙腳下沉,凌空所站的周遭虛空,猛地一震。
福木居士腳下,剎時飛出一道紫色閃電,向對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砰然轟去!
拈花仙子彷彿沒有反應過來,被突如其來的閃電擊中玉足,雙肩微搖,身軀不受控制,陡然向下方墜去。
福木居士面色一喜,手如狂風驟雨,指印翻飛,殘影連連。從指尖發出一道道猶若實質的紫電光芒,向拈花仙子周身射去。
拈花仙子從數十丈的高空,急速下落。胡陵此話剛一出口,還匍匐在地的千鬆道長,反手一揮,疾風貫耳。一掌就將胡陵拍向數丈遠的房門處。
砰砰!
胡陵連滾帶摔,瞬間懵了!
他嘴中鮮血汩汩,直往外冒。馬上便染的白色錦袍,如漫山杜鵑一般。他在臺階處,掙扎數次,方撐起身來,手往嘴那一抹,幾顆白牙咕嚕嚕落於掌中。
胡陵費力的擡起手指,向千鬆道長指去,轉而又回指向滿臉風輕雲淡的呂光,剛一張嘴,一口鮮血頓時噴了出來。
噗!
數塊青磚眨眼就變成紫黑之色,場面慘不忍睹。再以破敗的房舍爲背景,胡陵霎時就從一個高高在上的王侯公子,變成了臨山城內隨處可見的難民。
“敢辱我主人!找死!”千鬆道長翻臉如翻書,適才還對胡陵恭敬有加,此刻卻是用殺父仇人一樣的眼神,狠狠的瞪着倒在血泊當中的胡陵。
胡陵身體痛苦,氣上九竅,怒火攻心,眨眼又是一口鮮血涌出!少頃平復下來後,他用盡全身力氣,吞吞吐吐,道:“你!你……這臭道士,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凡人是無法聽到神魂出體後道人的所言所語,更無法看到道人念頭所化的幻身。
剛纔那如狂風暴雨的鬥法,僅在數息之間。胡陵一看千鬆道長倒地不起後,便自己馬上躲在了牆角,生怕有什麼變故發生。是以前先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他當然是一無所知。
“修道者豈會被世俗權力所縛,莫說你是那李緣的孫兒,哪怕是當今皇帝老兒,貧道也凜然不懼!”這番話說的真是地涌金蓮,大義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