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鳳兮原本見趙子文答應得那麼幹脆,還在想這人武將出生,武藝高強也就罷了,竟然文采也能妥妥地秒殺衛一旭,讓她好生期待了一陣。
可沒想到事到臨頭了,倒是趙子文被人輕而易舉地秒殺了。
看見趙子文面前那張空白的宣紙,鳳兮就想吐血,心說:你誇下海口就罷了,你沒那個文采也算了,但你別那麼快就認慫啊!
但凡趙子文提前跟她商量商量,她也會想辦法讓對方贏過衛一旭,可對方倒好,策論寫不出來,認輸倒是認得乾脆。
衛一旭也被趙子文的直截了當嚇到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是自己贏了,他還沒有做出反應,身旁的友人就幫着他好好奚落了趙子文一番。
說‘莽夫’的有,笑‘有勇無謀’的有,更有甚者直接嘲諷趙子文胸無點墨,腦如草包……
蕭國以文爲尊,宣帝更是喜文厭武,如果不是天下分裂,其他各國虎視眈眈,必須武將保家衛國,武將的地位可想而知。
但縱使武將在朝堂佔有一席之地,宣帝寵愛的也是那些舌燦蓮花的文臣,武將想要出衆,要麼如同六王爺蕭承堅一樣有個顯赫的地位,要麼如同趙將軍一樣能文能武還戰功顯赫,不然朝堂這條生物鏈上就只能站在最末端了。
用蕭國盛行的話來說就是你不會武功可以,但是如果你胸無點墨是會被人笑掉牙的,就算真是草包也會自我遮掩,絕對不會像趙子文這樣坦蕩認輸,甚至那些人因此大肆笑話趙子文都算不得過分呢!
然而衛一旭此時卻沒有衆人以爲的那麼高興,尤其是想到自己剛纔比武的時候明明也輸了,不過是晚了點文字遊戲騙過個傻子把他輸了的事情含糊過去,可這時候趙子文同樣是輸了,卻能坦然認輸……兩人一比,倒顯得他出爾反爾——即使根本沒人注意到這一點。
衛一旭顯出了莫名的耿耿於懷,連笑容也訕訕。
別人沒有發現,還逮着趙子文笑個不停,倒是一直在旁邊觀察衆人的鳳兮瞧出端倪,突然插話進來,卻是說起別的事情。
“聽聞岐山上有一種鳥,會說人話,最愛的就是找山中猛獸比誰飛得高,一贏了就同族鳥兒聚在一起嘲笑那猛獸不會飛,然而它們都不知道的是猛獸志不在此,只靜靜埋伏,只待那些鳥兒一放鬆警惕,就可以一口一個飽餐一頓,偏偏那些鳥兒還自以爲自己是山中大王,爲贏了猛獸而沾沾自喜,全然無覺,你們說,好笑不好笑?”
悠悠然的女聲穿透所有笑聲,平穩地傳入衆人耳際。
衆人先是不明白傅鳳兮爲什麼突然扯出一個毫不相干的話題,難不成在替趙子文轉移注意力?
可有人隨後漸漸就回味過來,知道傅鳳兮這哪是在說愚笨自大的鳥兒?分明是在嘲諷他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還要自詡贏家。
一時間,笑聲戛然而止,衆人面色難堪,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鳳兮的話?
人家可只是說了個比喻,若是這時候應聲,可不就自打嘴巴了嗎?但要他們什麼都不說又如鯁在喉,卡得他們難受死了。
其中以衛一旭最爲尷尬,彷彿他就是那隻找猛獸比飛翔還沾沾自喜的鳥兒,一時間竟讓他有種無地自容的窘迫。
偏偏這裡還有個聽不懂暗喻的蕭爭鳴,以爲鳳兮真是在嘲笑那鳥兒,頓時哈哈大笑,“鳳兮,那種鳥兒可真是有夠笨的,自以爲會飛就
了不起,卻不知道到頭來自己將成爲野獸的盤中餐,它再會飛又有什麼用呢?”
蕭爭鳴這話全然就事論事,一點諷刺的意思都沒有。別懷疑,他根本不具備嘲諷那麼高的技能,但他這一刀補得可真是又準又幹脆。
連傅鳳兮都忍不住側頭打量了下蕭爭鳴,心說這人天生自帶補刀技能的吧?
蕭爭鳴被她灼灼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忸怩一下,小聲問:“我說得不對嗎?我只聽過猛獸吃小鳥的事,從未見過鳥能夠對猛獸做什麼的?”
傅鳳兮意味深長地瞥了眼那羣神色僵直的‘鳥兒’一眼,待他們紛紛不好意思地瞥開臉後,才點頭回應蕭爭鳴的話,“是的,光會飛有什麼用呢?最後還不是要被野獸吃了。”
要被吃掉的衆‘鳥兒’臉色幾變,無言以對。
“好好好!鳳兮你的口才果然了得,一隻岐山鳥竟然讓在場學子無一能辯,真是令本殿下好生佩服!”
巴掌聲由遠及近,衆人尋聲望去,就見一到明黃色的身影緩緩向他們走來。
來人明黃色的衣服上繡了八條鑲金線形態各異的龍,一下子將男人的身份彰顯出來。
是二皇子蕭爭賢。
二皇子蕭爭賢今年即將加冠,修長的身影端的是翩翩公子的範,但渾身上下透出的卻是威嚴不可犯的皇家風範。
年紀輕輕,竟有如此的氣度,讓衆人紛紛施禮,“見過二皇子。”
也不是所有人都見禮了,蕭爭鳴就沒有,他不需要,而傅鳳兮也破天荒地站着不動,就這麼站着,擡眼,和二皇子遙遙對視也不見她躲閃。
問她爲什麼站着不動?當然是她不能動啊!
自從見到蕭爭賢那一瞬間,她的身體就好像是被人控制住了一樣,根本不聽她的話,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瀰漫心頭,有那麼一刻險些讓她痛得暈厥過去,還是身體的本能保護讓她站定了不至於失態。
可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卻吸引着她的目光,讓她就這麼深深地看着,無法挪動,彷彿要將對方刻入腦海之中,深沉而又絕望。
“鳳兮,你怎麼了?”蕭爭鳴清亮的聲音打斷了鳳兮腦海裡不受控制的深情,緊接着他的身影就橫亙在對視的兩人之間,阻絕了他們的視線。
傅鳳兮身子一軟,還是藉着蕭爭鳴的幫扶纔不至於當衆摔倒,可就算這樣,她也忍不住鬆了口氣,因爲她終於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至於手腳微顫、後背驚出一身冷汗這些副作用真的無關緊要了。
她藉着蕭爭鳴站定後就鬆開了對方的手,對上對方擔憂的目光,微微一笑,“沒,我沒事。”
可是傅鳳兮現在臉色發白,那笑容說多勉強就有多勉強,實在不像是沒事人的樣子。
蕭爭鳴不相信,卻沒想那麼多,只以爲她是病了,也不顧衆目睽睽就要扶鳳兮去一邊坐着,“我去給你宣御醫,你別動啊!”
傅鳳兮‘失禮’人前已經讓她很被動了,如果這個時候還任由蕭爭鳴把她當病號,那估計明天‘三皇子伴讀暗戀二皇子以至於走不動道’的消息估計會在整個皇宮大內流傳。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將心裡那些不屬於她的亂七八糟情緒全都壓了回去,感覺自己終於能夠完全行動自如的時候,她纔對蕭爭鳴搖搖頭,壓低嗓子,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解釋:“我真的沒事,
可能是前幾日太勞累纔有些體力不支,現在已經換過勁來,不需要那麼興師動衆。”
如果換一個人,肯定不會相信傅鳳兮的鬼話,但蕭爭鳴卻對她信任至極,又見她面色漸漸恢復紅潤,也不疑有他,點點頭。
想到鳳兮剛剛沒有向蕭爭賢請安,還以爲兩人互相不認識,又十分熱心腸地拉着鳳兮向二皇子介紹,“二皇兄,這是鳳兮,是五皇叔給我選的伴讀呢!”
炫耀的語氣毫不遮掩,就好像在跟別人介紹自己剛得的一個好玩具。
蕭爭賢嘴角綴着笑意,意味深長地打量了鳳兮一陣,才緩緩開口:“我知道,前幾日的宮宴上不是才見過嗎?”
“對喔!我怎麼忘了?”蕭爭鳴傻傻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忘事,但很快又再次揚起笑臉,自顧自地說:“沒事,鳳兮那麼好,我給你說幾遍都不嫌多!”
這個樣子,是真的把傅鳳兮當做自己的所有物了。
對此,傅鳳兮倒是一點都不惱,她太瞭解蕭爭鳴了,就算對方真的把她當玩具,也是一個值得對方誠心相待的玩家,那她還有什麼不滿的?
面對衆人或窺探或嘲諷的視線,她坦然擡頭,卻只讓視線落在蕭爭賢的下巴處,而後規矩地行了個屈身禮,“鳳兮見過二皇子。”
她沒有擡頭和蕭爭賢的視線對上,因爲她不敢冒險,實在是剛纔那一遭把她嚇怕了。
她沒有料到原主竟然對這具身體還有那麼強悍的控制力量,而且好死不死還是因爲對上蕭爭賢才被激發出來的。
哪怕只是那麼一下下,也夠她吃一壺的了。
蕭爭賢玩味地看着傅鳳兮在他面前忽然卑微的樣子,隔了半晌才讓人起來,說話的聲音卻刻意放柔了些,“鳳兮不必多禮,你現在是我三弟的伴讀,何須與我見外呢?”
連‘殿下’都不稱了,直接換成‘我’,二皇子這個懷柔政策用得不是一般的奏效,在外人眼中,二皇子對這位三皇子的伴讀可不是一般的和藹可親、禮遇有佳啊!
再聯想到之前傅鳳兮曾參加過二皇子選妃,那這件事可就更加有貓膩了。
面對衆人曖昧的目光,傅鳳兮很想大喊一句:這鍋真不是我的啊!
然而她佔了人家的身體,現在說這話有人信嗎?
傅鳳兮硬是頂着衆人探究的目光,裝作沒有聽出蕭爭賢的親近,後退小半步避開對方的虛扶,站直身子,規矩道:“殿下身份尊貴,鳳兮不敢放肆。”
說完,就站在蕭爭鳴身後不說話了。
蕭爭賢忍不住又看了傅鳳兮兩眼,見對方眼觀鼻鼻觀心的,安靜又木訥,一點都沒有方纔舌戰衆學子,並令得他們啞口無言的風華才情。
蕭爭賢在心裡暗歎了一句‘可惜’,他又有些不甘心,再靠近了一步,笑着說:“你這是哪裡的話?我和三弟都是一樣的,三弟叫你鳳兮,不若我以後也都這樣喊你,可好?”
傅鳳兮聽了這話,終於沒忍住,暗暗翻了個大白眼,心說蕭爭鳴以後可能就是我的夫君了,能和你一樣嗎?你算哪根蔥,憑什麼叫我鳳兮,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她心裡吐槽值爆棚,原主留給她那點兒旖旎被她散得差不多了,她果斷擡起頭,直視蕭爭賢,就想要反脣相譏。
卻聽見那邊太監高聲喊:“五王爺駕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