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鳳兮愣愣地盯着蕭承君手中的印章發了好一會兒的呆,而後又擡頭看看蕭承君,直到對方示意她收好,她仍沒有動作。
半晌,她才勉強壓着嗓子問:“爲什麼,給我?”
這一刻,傅鳳兮的心思是複雜的。如果她不知道蕭承君這枚私印的來頭,或許她只會覺得蕭承君有事讓她做所以把調動暗衛的憑證交給她。但剛經歷過白茉一事後,蕭承君就收回了放在太后手中的私印,在這樣的情況下,蕭承君卻還願意將私印交付給她,這背後的意義讓她沒辦法不動容。
彷彿蕭承君給她的不是一方私印,而是他不輕易許出的信任。
在此之前,傅鳳兮自信自己有本事,也絕對對得起蕭承君的信任,可現在,她感覺自己的手有點抖,甚至不想伸手去拿。
蕭承君又把手望前伸了伸,“我們到了趙郡後就會分開,你只有拿着這東西才能調動暗衛。私印只有一個,我剛從母后那裡拿回來的,你要收好。”
傅鳳兮真覺得蕭承君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一開口句句話直入她心窩子,讓她心裡五味雜陳,說不出悲喜,簡直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也罷了,既然蕭承君都肯這般信任她,那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只能盡力查出事情的真相,也不枉蕭承君在明裡給她當靶子。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蕭承君帶她出來,現在又要將她一個人丟在人生地不熟的趙郡不管不問顯得有些無情,但鳳兮知道蕭承君盡力了。
即便這個男人再厲害,到了這個天高皇帝遠的趙郡他能夠做的事情實在有限,更何況還有一幫人正對他們虎視眈眈。他已經爲她擋去了大部分的危險,那她還有什麼好抱怨蕭承君將她拖入泥潭之中。
這本就是她心甘情願的!
兩人日夜兼程,花了大約十多天時間到達趙郡,這期間就如同蕭承君所預料的那樣,平靜得像是在郊遊。
當然,傅鳳兮的心情可一點都不輕鬆。就算她心智再堅定,但身體到底是個沒怎麼吃過苦頭的大家閨秀,這樣趕路實在讓她有些受不住,蕭承君倒是發現了,給她加了軟軟舒適的坐墊還不算,還讓車伕放慢了速度,讓他們比預計遲了兩天才到趙郡遠郊。
而且根本不給傅鳳兮醞釀的機會,兩人在遠郊就要分道揚鑣,蕭承君換上王爺規格的華蓋馬車,大搖大擺地進了趙郡,而她則等入了夜,才坐着原來的馬車進城,去了蕭承君一早安排好的住處。
傅鳳兮一下馬車,一個黑漆漆的人影就跪到了她面前,“屬下言展見過傅大小姐,王爺交待,大小姐在趙郡的安全都交由屬下和一干暗衛負責。”
傅鳳兮盯着言展看了好一會,暗歎不愧是做暗衛的人,隱藏自己的功夫不是一般的好,就連她站得那麼近都花了一番功夫,才勉強將眼前人的樣子看清楚。
她想了想,便問:“那五王爺除了讓你們保護我的安全,還有讓你們做什麼嗎?”
“屬下皆聽從大小姐的調動。”言展一板一眼地給出了鳳兮意料之中的答案。
鳳兮便也沒有再多說,揮揮手讓言展起來,讓對方帶自己去休息的房間安頓下來,這纔將自己接下來的打算都告訴了言展:“今天太晚了,明天如果你方便的話,帶我去佟敏才之前的住處看看,行嗎?”
問是這麼問,但傅鳳兮一點都不懷疑蕭承君的人的辦事能力,對方肯定在她來之前就已經將一切都打點好了。
果然,言展接着就說:“不瞞大小姐,您所在的這條街是趙郡有名的富人街,達官貴人基本上都住這條街上,佟敏才的房子和我們只隔了兩條小巷,如果您明天要去察看,屬下可以帶您去看。只是佟敏才死得蹊蹺,趙郡太守聽聞後就派重兵將佟府團團圍住,名曰保護佟大人遺孀的安全。所以以大小姐的身手要想直接進府,恐怕有點困難。”
而且她一出現,就等於暴露了她要查案的意圖,不僅白費了蕭承君冒險替她立起的靶子,還對查案一點幫助都沒有。
傅鳳兮和蕭承君在入城之前都沒有想到那個秦太守會做得那麼簡單粗暴,完全不擔心自己惡意暴露,直接就把佟府圍起來不讓人查。
雖然這也等於間接告訴別人佟府裡‘有鬼’,但她現在想要靠近佟府都是個問題啊!
鳳兮頭疼地扶額,忽然她又想到蕭承君,心裡有些着急,“那個秦太守那麼粗暴,王爺還去他府上住真的沒問題嗎?萬一秦尚武發起瘋來直接殺人滅口怎麼辦?”
強龍不敵地頭蛇,秦尚武如果真想要了蕭承君的命,再推說山賊作祟,這可如何是好?
言展顯然覺得傅鳳兮的擔心有點多餘,篤定地說:“王爺身邊也有暗衛保護,外人沒那麼容易能傷到王爺。”
停頓一會兒,他又疑惑地看向鳳兮,問:“王爺不是將私印交給您了嗎?您爲何會不知的?”
“啊?”提起私印,傅鳳兮這才覺得奇怪:貌似她連憑證都沒有拿出來,言展就已經表忠了,這個節奏貌似快了點?
聽到她的疑惑,言展神情古怪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心裡發毛,言展又低下頭,言語更加恭敬,“屬下聽命大小姐是王爺出國都時就吩咐了的,而小姐手中的那枚私印是當小姐需要的時候,可以緊急調動王爺身邊的暗衛,王命無阻。”
也就是說,手握這枚私印,傅鳳兮對暗衛的調動權限甚至大過了蕭承君。
傅鳳兮感覺自己的胸口被人用力地撞擊了一下,疼得她幾乎呼吸不過來,而後,莫名的情緒鋪天蓋地襲來,幾乎將她淹沒。
她苦笑地握緊手,心道:蕭承君,這回我是徹底被你套牢了呢!
她不知道蕭承君是在什麼樣的心境下做出這樣的決定——把自己的安全交到她手中,難道就不擔心她心生歹念,和別人合作要了他的命嗎?
傅鳳兮想不通,而眼下的情況也不允許她胡思亂想,她只好將心頭那些煩亂的思緒全部收進心底最深處,只等某一天,但壓在他們身上的陰霾消散時,她會向那個男人問個明白。
“我知道了。”鳳兮啞着聲音對言展說:“不過明天我們還是喬裝去佟府附近兜一圈,也許情況沒有我們想得那麼糟糕。對了,現在你們能夠聯繫得上王爺嗎?”
言展搖頭,“王爺早先吩咐過,爲了保護大小姐的安全,進入趙郡後兩方人馬便分開行事,除非王爺主動聯繫我們,不然我們不能接近王爺,也不允許同王爺身邊的暗衛聯繫。”
嘖,保密工作做得不是一般的嚴謹,怪不得蕭承君一路上跟她說了那麼多關於趙郡太守和佟敏才的事情,原來不是自己的勢力範圍,
這位爺夜闖閨房的技能就施展不開了。
可惜他們都沒有料到秦尚武會真當天高皇帝遠,那麼大膽封了佟府,倒是讓他們之前商量好的行程行不通了。
傅鳳兮坐在桌旁,手指有一下每一下地敲着桌面,半晌,她才抿脣下令:“言展,我還有兩件事情需要你做。”
言展連什麼事都沒問就直接應了下來:“屬下但憑大小姐吩咐。”
“第一,現在情形和我們之前預料的變化大大,所以你要想辦法和王爺保持聯繫,並且不能讓別人知道。”
傅鳳兮一上來就提了和蕭承君命令完全相反的指令,饒是言展也有些遲疑,但他看看鳳兮,還是一咬牙答應下來。
鳳兮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叫他走近了些,附在他耳邊低語:“第二,我要你……”
——
第二日,傅鳳兮簡單喬裝一番帶着言展兩人去佟府附近溜達一圈,就發現佟府果然如言展說的那樣,幾個門都被重兵把守着,不僅對進出人員的身份盤查得十分嚴,甚至對他們所攜帶的物品都要一一檢查過。
傅鳳兮在外頭觀察了一會兒,見那些士兵連進出佟府的糞桶都要打開看過才放行,就徹底放棄了偷偷混進佟府的念頭。
既然方案一行不通,就只能執行方案二。
第三天,包括佟府在內的好幾家大戶人家家中水源出現問題,以至於府中人上吐下瀉。
第四天,街上出現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矮矮瘦瘦、臉上還貼着一塊膏藥遮住了大半張臉的江湖郎中,走街串巷,賣的是三文錢一塊的狗皮膏藥,說是能夠包治百病。
這種一聽就是江湖騙子的套路,普通百姓都不信,大戶人家更加瞧不上這等低廉的醫術,花了大價錢遍尋良醫,然而府上人的病卻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第五天,那江湖郎中聽聞此事,也不賣膏藥了,轉而兜售一種藥丸兒,還是包治百病,卻坐地起價,要五兩銀子一顆,而且一天只售十顆。
衆人都笑那江湖郎中想錢想瘋了,不作理會。
到了第六天,那些病人的病情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有愈加嚴重的趨勢,而江湖郎中那藥丸兒的價格又翻了個翻,變成十兩銀子一顆,而且一天只售三顆。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抱着試一試的心態跟那江湖郎中買了一顆試了試,結果超出所有人的意料,那家的病人吃了藥丸只過了一刻鐘就不吐了,一個時辰後腹部也不覺難受,甚至可以下牀走路,等到第二天病人就徹底好了。
那家人頓時驚呼遇到了神醫,趕忙再派下人回原處去尋那位兜售藥丸的神醫,可對方早已離開,不知所蹤。
這消息不脛而走,等到第七天天還沒有亮,往常冷清的大街上便擠滿了人,都是各達官貴人府上的下人,守在江湖郎中往常擺攤的地方,眼巴巴地盼着神醫一定要出現啊!
等到日上三竿,江湖郎中才穿着他那身破爛不修邊幅的道士服慢悠悠地踱步到往常擺攤的地方,幡子一立,上頭儼然寫着:兜售神仙藥,包治百病,一百兩一顆,僅剩三顆。
可這時候,再也沒有人嘲笑這江湖郎中想錢想瘋了,紛紛湊上前請求神醫賜下良藥,別說一百兩白銀了,就是黃金他們也願意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