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被押入天牢,連同他的近侍黃玉成,投靠他的宮中內侍胡桂春,以及朝中爲他搖旗吶喊的心腹官員、宮中禁衛統領,以及母族妻族,王府裡的妻小。
等將這一干事情料理完畢,蕭燁才宣佈魏帝已薨,舉國致哀。
放眼望去,魏帝一干兒子被三皇子屠戮了個乾淨,連個皇孫都沒保住,與之血緣最近的居然就是向來不靠譜的淮陽王蕭燁。
朝中衆臣經過了三皇子一番血洗,再加上蕭燁回京之時再一次血洗,如今六部空出好些職位,瞧着很是人才凋零的樣子,連個架子都快撐不起來了。
虞閣老逢此危機,居然從家裡走了出來,率先組織門生故舊擁護蕭燁爲帝。
蕭燁一面在心裡大罵虞閣老是個政治投機客,外面在亂他避世而居,誰也不支持,等到了情勢明朗就立刻跑出來開始支持他,還想混個從龍之功;一面還不得不對這位老狐狸優容寬待,再三賞賜。
他根基未穩,武將倒有一票支持者,文臣未必全都能收攏到手心裡,有了虞閣老率先站出來,以他在朝中的威望,居然很快就組建起了大致的框架,大魏朝廷又似模似樣的開始運轉起來。
蕭燁如今還只是暫領攝政,等停靈七日之後,經過衆臣的再三哀求,蕭燁終於坐上了皇帝的寶座,雖未舉行登基大典,一切陛見禮儀已經以皇帝的規格開始,衆臣也已經改口稱陛下了。
新帝初定,朝中衆臣都鬆了一口氣,比起此前心狠手辣的三皇子蕭煒,新帝簡直可稱爲寬厚。就連他的貪花好色,也是男人的天性使然,算不上私德有虧。
比起衆臣的阿諛稱頌,新帝蕭燁可就苦不堪言了。
朝中三省六部的摺子雪片一般飛到了御前,他從小到大雖然也曾暗中讀書習武,但這些年有一部分時間混吃混喝卻也是實情。人的天性裡總有懶惰的成份,蕭燁也不例外。
“葉子,磨墨!”
蕭燁坐在御案前,兩眼熬的通紅,努力與案上堆成小山的摺子奮鬥。葉芷青被迫留在宮中隨侍,她一個大夫居然被當宮人使喚,端茶倒水磨墨,鋪牀疊被服侍新帝洗漱,只差灑掃跟侍寢了。
她天色未亮就被小宮人叫起,熬到半夜還得站在御書房侍候,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不住點頭,人在乍醒還睡與乍睡還醒之間不停切換,腦子都是懵的,閉着眼睛就開始磨墨,整個人都在打晃。
角落裡站着的胡衍悄悄走了過來,小聲道:“陛下,不如讓老奴來磨墨,讓葉姑娘去歇歇?”
他被蕭煒關起來之後,沒少吃苦頭。
胡桂春這些年被他壓在下面,雖然嘴裡叫着乾爹,可因爲他擋在前面爬不上去,心裡沒少恨他,私底下也下了黑手摺磨他,老東西生命力旺盛,居然保住了一命。
蕭燁上臺之後,將蕭煒圈禁的宮人審問明白之後,就將他放了出來,依舊將胡衍放在御前侍候,還當他的大監。
胡衍瘦了一大圈,倒是一雙眼睛冒着精光,似乎比過去可怕許多。
他到底是在御前侍候了魏帝一輩子的人,眼睛毒的很。蕭燁強迫葉芷青留在宮裡,兩人打個照面,他就從蕭燁的眼神裡揣摩出了意思,轉頭就改口稱她爲“葉姑娘”了。
葉芷青是當真困的狠了,握着墨條機械性的磨動,人卻已經進了黑甜夢鄉。
蕭燁以食指抵脣:“噓——”他輕輕起身,繞過御案到了葉芷青身邊,將她抱了起來,對方只是困的鬆開了手裡的墨條,胡衍眼疾手快,抄住了掉下來的墨條,眼睜睜看着蕭燁將人抱進了寢殿。正在猶豫要不要吹熄了宮燈,沒過一會蕭燁便已經從內殿轉了出來,又坐下開始批摺子。
得!這位爺還真是一貫的憐香惜玉!
蕭燁入京,原本就是得到密信帶着府裡的護衛幕僚悄悄入京,妻兒留在兩淮。成功便罷,滿府榮華富貴,若是失敗,他也早安排了人手送妻兒出海,前往流球避難。
如今宮裡連一位貼身侍候的都沒有,葉芷青被留下來,胡衍心知肚明——這位恐怕不容易放手了。
只可憐周遷客前去安北查蕭煒販賣私鹽之事,若是回來也不知要如何面對改天換地的大魏,以及……被留在深宮裡的媳婦兒。
胡衍的憂心不無道理。
蕭煒事敗的次日,周府就得到了消息,淮陽王已經入宮,說不得這位就是大魏的新主子。
周夫人與周琪雙手合十,都禁不住要念阿彌跎佛了。
賢哥兒這些日子終於漸漸忘掉了親孃,整個人都活潑了起來,在兩個乳母的精心餵養以及周夫人的照料之下,居然長高了一些,也更胖了些。小胳膊小腿跟藕節似的,白胖可愛。
室外雖然寒冷,但周夫人爲着大胖孫子,屋裡都燃起了地龍,溫暖如春,小傢伙只着單衣單褲,在炕上躺着四肢動來動去,特別活泛,時不時還要咿咿呀呀,要與人說話。
周夫人與周琪兩個人輪換班陪着他,就盼着葉芷青儘快從宮裡出來,也好將他交到親孃手裡。
“……這下可好了,蕭煒被關了起來,先帝也已經沒了,你大嫂恐怕很快就要被安排送出宮了!”
看在大胖孫子的份上,周夫人倒是將之前的怨怪都漸漸稀釋,如今只盼着周鴻與葉芷青皆平安歸來。
“賢哥兒這下可高興了吧?你娘要回來了呢!”周琪低頭去逗賢哥兒,小傢伙露出個無牙的微笑,只聽得“撲”的一聲,一股臭味沖鼻而來,周琪手忙腳亂從他上方爬了起來,連連喊:“拉了拉了……他又拉了……”
周琪一個未婚妙齡女郎,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周身都是香噴噴的,哪裡經見過這個陣仗。自從家裡添了賢哥兒,時不時便要經受這麼一遭。
在來福客棧的時候,葉芷青體諒她未婚小姑娘,只要賢哥兒有情況,立時便抱走處理,從不曾讓她見識過,但周夫人卻是親孃,當着她的面讓乳母換尿布洗屁屁,經過多少次不可描述之後,周琪依舊不能習慣於賢哥兒的“不知廉恥”,哪有人吃喝拉撒都完全不避人,當着人的面兒光着屁股被人擦洗,還一點都不臉紅呢?
她猛的起身,賢哥兒還當小姑姑在逗他玩,頓時“咯咯”笑了起來,露出沒牙的粉紅色牙牀。
乳母過來快手快腳收拾起來,擦乾淨清洗完畢,還拍了些粉在他的小屁股上,這纔將他裹好。
周夫人沒好氣的將賢哥兒塞進周琪懷裡:“你也真是的,小孩子哪裡臭了?難吃能睡可是好事,若是碰上病病歪歪的,當孃的要掉一層肉,也未必能換個健康的哥兒!”
周琪瞪着親孃:“我怎麼覺得,自從有了賢哥兒,娘處處看我不順眼,倒好像我是外面抱回來的?”
秦嬤嬤上前湊趣:“大小姐也別生怕,都是這樣的。當了親孃覺得自己的孩子可人疼,怎麼疼都疼不夠,大小姐小的時候夫人也是一樣疼愛的。可是等有了孫子啊,這兒女卻都及不上孫子!”
此言簡直說出了周夫人的心聲,她連連點頭:“正是如此,你大哥才生下來,我心疼的什麼似的,現在瞧着賢哥兒,卻要比他可愛一百倍!”她念叨幾句不覺間又想起了出門在外的兒子:“也不知道你大哥幾時回來!”
先帝停靈十四日的時候,周鴻風塵僕僕從安北迴來了,帶着一身的傷與向名受傷的護衛,還有一包帳簿。
周鴻在半道上就聽說了帝京發生的事情,心急火燎也不知道家小妻兒如何了,緊趕慢趕才入了京,就聽說蕭燁上了位。
他總算鬆了一口氣。
蕭燁比起殘暴的蕭煒要好上不少——雖然兩人之間還有芥蒂。
他進京之時,滿京城掛白,街道之上行人稀少,許多店鋪全都歇業致哀,連個鮮豔的顏色都瞧不見。
“大人,咱們先回哪裡?”
周浩跟在他後面請示。
周鴻想想:“我先回祖宅,你先去來福客棧瞧瞧大奶奶與孩子,告訴她我跟老夫人說幾句話,報個平安就回去瞧她們。”他走之時葉芷青尚未生產,也不知道生的是兒是女。
周浩打馬往來福客棧而去,周鴻回了祖宅,進門就見到一衆下人欣喜的迎了上來:“大公子回來了!大公子回來了!”
等他進了後院正房,見到周夫人抱着個大胖小子從內室迎了出來,只覺得那白胖的小子讓他的心都要化了,還四下瞧了瞧:“葉子也在這裡?”
兒子幼小,能來祖宅,媳婦兒自然也應該在祖宅……吧?
周夫人神色一變,支唔道:“你媳婦有事,暫時不在這裡。現在可好了,你總算回來了!”
周鴻乍着手靠過來,不敢抱兒子,卻又忍不住湊過去瞧:“這小子長的真壯實!葉子去哪了?”
周琪:“……”
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