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警察局來電話,剛被鑑定爲精神失常的宋凌豔在監獄中用牙咬斷手腕靜脈,咬得血肉模糊, 失血過多而死。
估計宋凌豔在臨死前, 精神已經完全崩潰, 出於一種癲狂的狀態。
否則, 換做是任何一個正常人, 都不可能擁有自殘成這樣的勇氣。
我將宋凌豔埋葬在孟相輝的身旁。
生前她是如此執着於孟相輝,死後完成她的心願,永遠跟她愛的人在一起。
關於我們的愛, 我們的恨,一切都隨着一捧骨灰埋入了墳墓裡。
不久, 鍾絳虹從昏迷中甦醒過來, 人變得癡癡傻傻地, 失去了那部分讓她痛苦的記憶。
我搬離了我和緋虹曾經生活過的房子。
我想,我這輩子大概再也沒有辦法走進那裡。
我搬到了她生前渴望完全被接納的那個家照顧她的姐姐。
以上這就是你想知道的全部的故事。”江傑陽啜完杯子裡的最後一口水, 把故事全都敘述完了。
此時,天色早已暗了下來,華燈初上,茶點店的客人越來越多。
我長嘆一聲,故事竟比我預想的還要曲折。
“我請你吃頓飯, 謝謝你給我講述你們的愛情故事。”我真誠地說, “你們的故事讓我獲益良多。”
江傑陽轉頭看向窗外, 不再客套, 點了點頭:“也好。就嚐嚐你們這裡的手藝吧。”
我再次喚來小丁, 讓她端上鮮嫩的西冷牛排和色澤濃郁的紅酒。
江傑陽舉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又放下:“不錯。”
“謝謝誇獎。”我看着江傑陽笑起時地風輕雲淡,不由得問道,“之前失蹤了那麼久,去了哪裡?”
“去了哪裡……”江傑陽嫺熟地切了一小塊牛排,並沒有送入口中,只是放到了盤子的一角,聽到我這麼說,手中的刀叉頓了頓,又繼續切了一小塊牛排,堆在盤中:“如果你不覺得無聊的話,那麼我就跟你說說,我失蹤之後都去了哪裡。”
看到我點頭,江傑陽牽起脣角,笑了笑,繼續說了下去:“我的故事就沒有那麼複雜了。
父母因爲工作的關係,常年不能在一起生活。這就導致了他們的離婚。
後來,他們都相繼地離開了這座讓他們感到傷心的城市,各自去了不同的國家,在不同的學術領域上,研究不同的學術問題。
而我從小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
這些我都和你說過了。
不過,有一點我還沒有跟你說——按理說,這樣的家庭狀況,子女都會或多或少地怨恨自己的父母,但我根本就不恨他們。我一直都相信他們曾經能夠走到一起,是因爲彼此深深相愛,中間雖然波折重重,導致最後迫不得已分開,但是不代表他們不會痛苦難過。我是他們曾經相愛相守的證明,正是由於他們放不下對對方的愛,所以我媽媽連多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事實上,並不是她不想好好照顧我,只是沒有勇氣和我生活在一起,時時提醒她那段失敗的婚姻。
他們走後,每年都會給我寄來大筆大筆的錢。我只花掉其中的一小部分讀書用,大部分的錢我拿給奶奶,當做是孝敬她的生活費。等到我上初中的時候,奶奶才告訴我,她一直偷偷地將我給她的外匯用我的名字存到了銀行賬戶上,這件事直到奶奶去世,才被我知曉。
我到底有多少錢,除了我自己知道意外,也只有我父親的朋友——就是之前提過的H大的校長大現任的校長張叔叔知道了。
是的,我並不缺錢,父母給我的錢足夠我一生無憂了。
但是我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緋虹的媽媽,哪怕當初緋虹媽媽以我太過清貧這樣的理由阻撓我和緋虹在一起。倘若時間可以倒流,回到過去,我想我還是會這麼做。
我一直都想讓感情上受過重創的緋虹獲得自由,得到溫暖。用我們的方式向緋虹的媽媽證明,錢的多少並不能去主導一段感情的走向。
在這點上,你可以說我太過固執,太過迂腐,你也可以認爲這個世界本就很現實,這樣吃盡苦頭來證明我們之間的感情是多麼地純粹,根本不值得。
可我是這樣用心地愛着緋虹,我甚至在想都不願意想,將自己儲蓄拿出來博得緋虹媽媽對我的青睞,只要一這樣想,就是對緋虹全心全意付出的一種褻瀆。
後來,處於對緋虹的考慮,我毫不猶豫地拿出了那些錢。當她得知我手裡握有這樣一筆錢的時候,她只是問了問錢的由來,再沒有多說一句。因爲她懂我的想法,理解我這樣做的目的。
我和緋虹之間的事情,從頭到尾,我的父母並不知道。
這次我媽媽來找我,主要原因是想和我父親復婚。
他們步入了老年,在許多時光的流逝之後,分開的距離讓彼此看清了對對方的愛。那些曾經的事業心,對學術的熱愛,對知識的渴求都漸漸敵不過他們之間長年累月的思念,最終希望能夠一起攜手安享晚年。我媽媽不好意思出面,懇求我出面解決。你看,他們分開了那麼久,經歷了無數的風風雨雨,多少年後,還是認爲對方纔是最瞭解自己、最適合自己的人。
我很開心父母可以重新走到一起,馬上辦理了停薪留職,買了兩張飛機票,和絳虹一起跟隨媽媽出了國。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媽媽竟然會討厭癡傻的絳虹,擔心有一天我會和她結婚。她在復婚後,和我的爸爸一起千方百計安排了許多場的煩瑣相親。一場跟着一場,我不願又不好違揹他們的意思,總是去走馬燈一樣地去趕場裝樣子。被單獨撇下的絳虹可能在我不在的時候,受了一些來自我媽媽的委屈,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感到了恐懼與陌生,便奇蹟般的自己跑了回來。當然,這其中,我媽媽可能也幫了她不少的忙,否則她那副樣子怎麼可能順利買到票,踏上飛機?我發現她不在了之後,急急忙忙地找她,最後警方的配合下,在機場查到了她的出入境記錄。在我的詢問下,我媽媽坦誠了一切,並且扣下了我的護照,揚言只要我去找她,就會和我脫離母子關係。
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只好耐心地把我和緋虹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她。媽媽和爸爸得知了一切以後,同意我回來照顧絳虹,但是不許娶她。
說實話,直到那時,我的內心還是對絳虹有一些怨恨的,總是在想,她跑掉了,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再也不用面對和緋虹相同的面龐,再也不用花費精力去照顧她。
回國後,我先去了趟南方,走在梅雨季節的江南水鄉的街頭,我陷入了長久地思考與回憶當中。順着痛苦的往事逆流而上,慢慢地過濾,細細地篩選,點點滴滴都不曾放棄過。
由幸福、甜蜜到怨恨、悲痛再到現在的淡然與平和,我終於徹底地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