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母子倆在屋裡休息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悶了,想出去走走,鄧艾扶着母親從後院出來,沒想到逛着逛着就來到了廚房。
簡陋的廚房狹小而潮溼,竈臺那兒點了一盞小燈,女人依稀可以辨明那個彎腰忙碌的身影就是鄧大勇的妻子,“四兒,一個人在這兒忙活什麼呢,快來休息一會兒吧。”
鄧大勇的妻子和女人打小就認識,因爲在他們家裡排行老四,所以大家都四兒四兒的叫她,一直到了她嫁人都沒有改變過。
四兒聞聲掉過頭,看到原來是自己姑娘時候的好姐姐,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朝着鄧艾招了招手說道,“原來是素雲姐姐啊,快進來坐呀,姐姐身體好些了麼,那個鄧成可真不是個東西,居然下得去這麼狠的手。”
原來女人的閨名叫素雲,挺雅緻的一個名字,素雲顯然也是熟知這位年輕時候玩伴的性格的,對她的絮叨充耳不聞,牽着鄧艾的手在竈前的小凳上坐下。
一擡頭,就看到古舊的方桌上竟放着一隻碩大的整羊腿,要知道雖然族叔家的經濟不錯,但是這羊腿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買得起的。
看出素雲姐姐眼裡的疑惑,四兒輕聲一笑,“別想了,咱們家可買不起這麼貴重的東西,這都是那個關小將軍派人買來的,霍,整整兩隻大羊腿,兩大罈子酒,還有什麼牛呀、雞呀、鴨的,乖乖隆地洞,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肉食呢,素雲姐,往後你可是有福了!”
沒想到這四兒,嫁做人婦膽子這麼大,這種話都說得出口,素雲的臉上騰起一道紅霞,生氣的訓斥道,“四兒,你胡說什麼呢,我和關將軍什麼事兒都沒有,你你不要瞎說。”
這個時代的女人,最看重的是名節,可偏偏最不在乎的也是名節,曹丕叼吧,人家可是貴爲丞相之子,還不是娶得甄宓,甄宓是什麼人那,原來是袁紹次子袁熙的老婆,人家甄宓小兩口還不是生活的好好地,十幾年都沒吵過架。
關索白日裡衝冠一怒爲紅顏的故事早就在村子裡傳開了,四兒見到自己這好姐姐還死鴨子嘴硬不承認,當下笑嘻嘻的說道,“姐姐你就別瞞着我了,我早就聽說隔壁的五嬸說了,你沒看見那關將軍早上生氣時候那樣兒,要不是老爺子攔着,恐怕真的是要殺人了,二勇那混小子說這叫什麼來着,哦,就是衝冠一怒爲紅顏,對,他就是這麼說的。”
四兒長這麼大連時數都沒去過,她哪兒曉得衝冠一怒爲紅顏是什麼意思,看她這幅信誓旦旦的樣子,素雲便再也坐不住了,慌慌張張的站起來,連鄧艾都顧不上了,逃一般往房間跑去。
鄧艾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一動也不動,他已經十七歲了,不是小孩子了,雖然家中貧困,但是母親從來沒有忽視過對他的知識教育,鄧艾也很聰慧,母親交給他的知識,都是一教就會,衝關一怒爲紅顏,四兒嬸嬸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他懂。
可是,這怎麼可能,關大哥怎麼可以喜歡自己的孃親呢,鄧艾一直把關索當成是自己的親哥哥一般,難道關大哥對自己這麼好,都是因爲孃親?
他不敢再往下面想,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四兒一把也沒拉住,她不明白剛纔還乖乖坐着的鄧艾,怎麼突然間就成了這幅模樣了,想不明白的她,只能在嘴裡面一個勁兒的嘟囔着,“五嬸說的是衝冠一怒爲紅顏吧,這什麼意思呢,怎麼素雲姐和鄧艾聽到這話都跑出去了?”
素雲一個人坐在牀沿上,捂着臉,心裡面亂糟糟的一片,腦海裡迴盪的都是四兒剛纔說的那番話,她在心裡面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他真的是因爲自己才這麼生氣麼,真是因爲自己麼?
砰!毫無徵兆的門嘩啦一聲被推開了,鄧艾氣喘吁吁的衝了進來,素雲見到兒子回來了,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艾兒,你這是怎麼了,跑這麼急幹嘛,小心絆着你!”
看到兒子,素雲慌亂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了,彎下腰輕輕擦拭着鄧艾額上的汗水,一臉的寵溺之色,鄧艾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母親,好像自己稍微眨一下眼睛她就要消失了一樣。
素雲難得見到兒子這幅樣子,抿嘴輕笑一聲,“怎麼了,幹嘛這麼看着娘。”鄧艾搖搖頭,撲到母親懷裡,緊緊地摟着她,勒得素雲差點兒喘不過氣兒來。
素雲身子微微一僵,臉上慢慢浮現出一抹安詳的微笑,舉在半空中的手慢慢的放下,輕柔的撫摸着鄧艾的頭髮,母子倆就這樣靜靜的站着,一切盡在不言中。
母子倆不知道站了多久,如果不是屋外四兒不住的叫喚聲,或許這對母子會這樣一直站下去也說不定,聽到四兒接二連三的叫喊聲,“素雲姐!素雲姐!你快來呀!素雲姐!”素雲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這小妮子怎麼嫁人了還這麼風風火火的。
素雲身子剛剛一動,鄧艾立即緊緊地貼了上去,死死抱着母親的身子,就是不然她離開,誰叫剛纔四兒嬸嬸亂叫舌根子,就是不理你,氣死你!
素雲可看不到鄧艾心裡面這些小九九,她還以爲兒子想跟自己多親近一會兒呢,可是不行啊,四兒在外面叫的那麼急,不知道是出什麼事情了呢。
“好艾兒,你乖乖在房間裡呆着,娘出去看看你四兒嬸嬸有什麼事情,馬上就回來了,好不好,乖哦!”素雲笑着摸了摸鄧艾的腦袋,開門走了出去。
剛纔站的時間久了,兩腿都有些麻麻的,素雲走的很慢,四兒在院子裡早已經等不及了,見到素雲出來了,不由分說一把拉着她素雲姐的手就往前廳走。
客廳裡只放着一張大桌子,十幾個臭男人醉得東倒西歪,一個個趴在桌上,呼嚕打得震天響,四兒指着這一地男人,沒好氣的說道,“素雲你看看這些臭男人,每次不讓他們喝酒吧就饞的要死,讓他們喝吧,就醉成這樣子,真不知道那鬼東西有什麼好喝的。”
素雲沒有說話,她的精力全都被前面那個男人深深吸引了,關索坐在木凳上,後背靠着牆,閉着眼睛,睡得正香,他睡覺的時候很安靜,也不吵鬧,和邊上打呼嚕跟打雷似的張苞、關興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四兒費力的把鄧大勇扶起來,就要往屋裡面抱,鄉下女人,農忙時候扛個十斤八斤的糧食那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四兒扶着醉醺醺的鄧大勇並不顯得十分吃力。
見到素雲姐還傻愣愣的站着,四兒有些不滿了,“素雲姐你還愣着幹嘛呀,快把關將軍擡到屋裡去呀,在這兒睡,穿堂風那麼大,早上起來腦殼要疼的。”
素雲嚇了一跳,我我扶他,這這怎麼可以呢,素雲連連擺手,自己一個女人,他一個大男人,寡婦門前是非多,這要是讓人看見可怎麼辦那,素雲說什麼也不答應。
四兒不着痕跡的撇了撇嘴,心想你們兩個都這樣了,還怕別人說啊,“哎呀,素雲姐,這兒就咱們兩個人,你總不能叫我一個人照顧這麼多人吧,這我也照顧不過來呀,反正我不管了,我先扶着老大回去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說完,四兒還真就扶着鄧大勇走了,留下素雲一個人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陣微風穿堂而過,素雲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看看關索還睡在那兒呢,照這麼下去,說不定會傷風的。
素雲心中真是進退兩難了,糾結了許久,算了,看在他這麼照顧艾兒的份兒上,就把他扶回去吧,沒人看見的,素雲做賊似的偷偷望了望四周,果真如四兒說的那樣,一個人都沒有。
她戰戰兢兢的走過去,關索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嘴裡“唔唔”的哼兩聲,可是這極其微小的動作頓時讓素雲嚇了一跳,彈簧一般跳了起來,就要逃開。
見到關索只是動了動身子,復有沉沉的睡了過去,素雲總算是鬆了口氣,心裡暗暗責備道,這個男人,怎麼睡覺還這麼不老實,真是該打。
關索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來,恍惚間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關家,看到了嫺靜的含煙,靜靜的坐在那兒,正羞澀的朝自己招手呢。
關索呵呵傻笑兩聲,就要跑過去抱她,可不知道怎麼回事,這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斜斜的就要倒下去。
素雲沒想到關索看起來瘦瘦的,居然這麼重,一個不留神差點兒摔倒,素雲大驚,連忙抱住關索的腦袋,把他一個胳膊搭在自己身上,一手抱着關索的腰,扶着他慢慢的朝着後院走去。
吃力的拖着男人的身體,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到牀上,剛纔從前廳到後院這麼一段路,一顛一顛的,酒勁兒是徹底上來了,關索只覺得胃裡面翻江倒海的難受,腦殼就像是要撕裂一般生疼。
關索滿嘴酒氣,手在胸口胡亂的抓着,嘴裡無意識的哼着,“呃,熱,水,水!”素雲見到關索這難受的樣子,心裡是又心疼又生氣,明明不能喝酒,還喝這麼多,她吃力的把關索笨重的身體推到牀裡邊,免得他晚上睡到一半滾下來,又拿薄被給他蓋上,便急急忙忙的跑下牀去給關索倒杯熱茶。
門外黑漆漆的角落,顯出鄧艾那瘦小的身影,他站在那兒看着母親爲自己敬愛的關索大哥忙上忙下的,眼神閃爍,小拳頭緊緊地握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