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分賓主坐定,司馬徽面前還放着一張琴,一隻手按在琴絃之上,眼睛卻直直的看向下邊的關索,淡笑着說道:“琴韻清幽,音中忽起高抗之調。必有英雄竊聽。”
劉巴聽到師傅問話,趕緊站了起來,指了指身邊的關索說:“啓稟師尊,這位關索關將軍是徒兒的摯友,今日特來拜訪師尊的。”
關索也連忙站了起來,恭敬的朝着司馬徽行了個禮:“早就聽說過水鏡先生,關索心嚮往之,今日得拜尊顏,不勝萬幸!”
誰知道司馬徽聞言哈哈大笑兩聲,指着劉巴說道:“你這孩子,出去一年不到,竟也學會說謊了,小將軍不必隱諱,這麼急匆匆的趕到這兒來,必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吧,小將軍但說無妨。”
這麼赤裸裸的被司馬徽拆穿了本意,劉巴和關索臉上都有些訕意,邊上那怪女人聽到師傅這話也不屑的冷哼了一聲,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關索也便不再隱瞞,直截了當的把此行的目的告訴了司馬徽。
司馬徽聽完關索敘述,良久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垂着眼瞼,兩隻手攏在寬大的袖子裡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突然,司馬徽猛地擡起頭來,柔和的目光平靜的照射在關索身上,輕聲開口問道,“小友,能告訴我這些消息你是從哪兒知道的嗎?”
媽的,怎麼又是這個問題,關索低着頭苦笑一聲,這個問題還真是不好回答,關索含糊的張了張嘴,睜着眼睛瞎掰了一個理由,“我就是有一天晚上做了個夢,夢到曹操要對徐庶先生不利,這不就來請教您了嘛。”
關索這個回答可以說是荒誕至極,做一個夢?你丫的糊弄鬼去吧,劉巴站在身邊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心想關索這廝肯定是瘋了,居然敢騙師尊他老人家。
邊上一直沒有開口的怪女人也嗤笑一聲,譏諷道:“做了一個夢?關將軍這理由編的可真好,師尊,既然他不肯直言相告,那咱們還幫他幹嘛,關將軍,你請自便吧。”
可是司馬徽卻伸手攔住了她,嘴裡低聲責備了怪女人一句,轉頭看着關索,似笑非笑的說道:“夢又如何,夢也未必不是真的,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本就是沒影兒的事,一切全憑本心,小友以爲然否?”
司馬徽那對眼睛明亮亮的,照在身上,就跟那百十瓦的大探照燈似的,關索只感覺自己這渾身上下就好像是被這老頭子剝成一片片的,裡裡外外研究個通透,這會兒還敢多說什麼,只能站在那兒,嘿嘿的乾笑幾聲以示迴應。
司馬徽微微一笑,滿意的捋了捋鬍鬚,繼續說道:“今日得見小友,老朽茅塞頓開,此事老夫應下了,眼下天色已晚,小友不妨在此借宿一晚,明日再言可否?”
關索見到司馬徽同意幫自己了,心裡面高興地要命,至於他剛纔說什麼夢不夢的,關索是一句話也沒聽進去,跟着老頭子呆一塊兒實在是太難受了,當下慌忙的拱拱手,拉着劉巴逃也似的離開了。
司馬徽笑眯眯的看着關索慌忙逃竄的背影,滿意的點了點頭,屋裡只剩下怪女人一個了,見到師尊對這個關索這樣的縱容,怪女人心裡就有些不服氣了。
愛徒的反應司馬徽都看在眼裡,這丫頭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從小就有着不遜於男兒的冷靜,可是今兒個是怎麼了,這麼容易生氣,難道也是因爲這個關小友,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或許這丫頭能幫幫自己也不一定,司馬徽心中突然一動,朝着怪女人招了招手,“青青,你隨我來。”那怪女人連忙站了起來,低聲應了句是,跟在司馬徽身後,來到最裡面的小屋中。
怪女人知道,這間小屋可是師尊的修行之所,平日裡自己想進都不準進的,怪女人按捺不住心裡面的激動,連走路的步伐都有些慌亂起來。
小竹屋設在背山的一面,常年不見陽光,剛一進來的時候,可能還有些寒冷,可是漸漸地適應以後,你又會很享受這種透心的清涼。
剛一走進,怪女人的眼珠子就不再動了,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一個奇怪的事物,整個小竹屋空蕩蕩的,要說這唯一一件物事就是眼前這怪模怪樣的東西了。
“師尊,這這是,這是司南?!”女人再也難保持平日的寧靜,顫抖的伸出手指指着前方,就在大約和自己齊胸處,半空中靜靜的懸浮着一個青銅方盤,那方盤上面靜靜的放着一個銅勺子,最讓人覺得奇怪的就是,這怪東西下面明明什麼支撐物都沒有,卻能穩穩地浮在半空,而不墜落,這超乎常理的現象讓怪女人驚訝不已。
司馬徽點點頭,不錯,這確實就是司南可又不是普通的司南,此物名爲聖司南,乃是道教祖師爺太上老君遺留下來的一件寶貝,尋常的司南只能用來測定方向,可是這聖司南卻能夠測未來,看人命,天下大事盡在其掌握之中。
聽到司馬徽的敘述,怪女人眼睛裡直冒精光,怪不得人人都說師尊有識人之能呢,原來是有這樣一個寶貝在手啊,師傅帶自己到這兒來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要把這寶物傳給自己,怪女人的腦子凌亂了,因爲激動,那呼吸又有些急促起來。
司馬徽淡淡的看了愛徒一眼,自己早年師承南華老仙,也就是常人們所說的莊周,幾十年的潛心修行,司馬徽早已練就了一雙洞察世事的靈眼,尋常人的前世今生,自己一眼就能看出來,愛徒的想法,司馬徽怎麼會不瞭解。
可是今天叫愛徒來卻不是爲了這件事情,司馬懿輕輕拿起躺在臂彎裡的拂塵,左手輕輕一揚,剛纔還死氣沉沉的司南一下子竟像是活過來一般,慢慢轉動起來,隱隱約約的,還有點點藍光閃動。
女人驚訝的長大了嘴巴,用力的揉揉眼睛,呈現在他眼前的是她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奇妙景觀,剛纔狹小的竹屋不見了,好像是在一瞬間,自己被移到了另一片星空。
恍惚之間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女孩之時,披散着秀髮,獨自一人坐在懸崖邊上,寧靜的夏夜,晚風陣陣,拂動着腳下調皮的野草,撓着自己的腿脖子。
就自己面前,懸崖邊上,清晰的顯出了師傅屋裡那個神奇的司南,它好大,自己得要仰起臉才能窺見它的全貌,青銅的質地已經很古老了,斑駁的方盤,有些黑色的印紋。
夜靜悄悄的,璀璨的星光,幽藍的天幕,還有一個神奇的司南,整個天地間似乎就自己一個人,自己怎麼會出現在這兒,這一切真的好奇怪。
突然,砰的一聲炸響,眼前的司南竟突然之間炸開了,化作那點點星光,融入身後那浩瀚無邊的天際之中,可更奇怪的還在後面,自己的面前突然顯出一個男人的面龐,這個男人在自己的瞳孔中越放越大,也愈加的清晰開來。
女人的臉上顯出一股羞憤之色,是的,她認出來了,這個可惡的面孔可不正是自己今天看到那個叫關索的壞傢伙嗎。
女人憤怒的擡起腿,一顆石子激射而出,砸在那張臉上,咔嚓,那可惡的笑臉應聲化作碎片,緊跟隨着他的一切都消失了,自己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啊,不要!”女人害怕的閉着眼睛,尖叫出聲來,這時候,肩上落上了一個溫厚的手掌,輕輕地在自己肩上拍了拍,“青青,怎麼了,沒事吧?”
是師尊的聲音!女人興奮的睜開眼睛,原來自己還在師尊的小屋子裡,原來是一場夢,司馬徽笑眯眯的看着愛徒,“青青,告訴爲師你剛纔看到了什麼?”
聽到司馬徽的問話,女人難得的紅了紅臉,但還是老實的回答了司馬徽的問話,以前師尊也曾給自己做過類似解夢的事情,她很熟悉,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我看到了司南,懸崖,還有,還有——”
司馬徽見到愛徒囁嚅的樣子,不由微微的一笑,接上她的話茬說道:“還有那位關小將軍是不是?”
“師尊怎麼知道?!呀!”女人話剛一說出口就後悔了,這不是不打自招嗎,女人趕忙低下頭,不好意思的揉搓着衣角。
司馬徽微微一笑,卻並沒有要取笑愛徒的意思,心裡卻暗暗想到,看來青青和關公子果然是有一段不解姻緣,見到愛徒還有些不解的樣子,當下笑着跟她解釋道,“青青,爲師不想瞞着你,今日關小友說的都是真的,徐庶命中卻是該有此劫,可是你知道嗎,剛纔爲師掐指一算,徐庶的命數居然被改變了,如果爲師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因爲這位關小友的緣故。”
怪女人聽到司馬徽的話,臉上頓時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師尊以前不是說過,只有仙人才能改人命數麼,那個流氓怎麼會有這樣的本領。
司馬徽就知道愛徒不會相信自己的話,苦笑着點了點頭,再次確認自己剛纔沒有開玩笑,“是真的,爲師畢生識人多矣,可是這位關小友,爲師卻實在是看不透他,似乎,他不該是存在於這個世間的人一般,青青,你和關小友命中註定會有一場緣分,相信爲師,不要刻意去排斥它,道法自然,一切如常便好。”
女人迷迷糊糊的從司馬徽房間裡面出來,當房間的門剛一關上,女人這才伸出一直藏在背後的右手,緩緩地攤開手掌,晶瑩的掌心裡靜靜的握着一枚玉觀音,這是夢裡面自己一腳踢碎關索的時候,從畫像裡迸出來的。
感受着掌心處傳來的淡淡的涼意,女人的思緒有些複雜了,這到底是不是那壞人的東西呢,師尊不是說這只是一場夢嗎?那這玉佩又怎麼解釋,女人低着頭想了好半天,最後卻把那玉佩又收到袖子裡,急急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