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月生得美。
多一分則濃,少一分則淡。
夜裡起得匆忙,並未着妝,只是鬆鬆地挽了個披雲髻,斜插了支白玉花珠釵。
披帛未加,不過一件粉綠半臂,一條藕粉色的雲紋齊胸儒裙。只是料子都是極好的,走動間半臂輕拂,裙子云紋半浮,露出一抹脂白的脖頸,讓人直了眼睛。
何啓已經算是見識過不少美人,林淺月剛進前廳的時候,他還能正經說話,可這會兒美人輕笑,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飄。
一下子就呆立當場,
只是這麼一閃神,林淺月便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何啓看她笑容晏晏,顯見是服了軟,不由開口道:“你若是……”話音未落,眼前便是一道寒光——卻見林淺月不知道從哪裡弄出把匕首,揚手就直衝自己面門而來。
他是練武之人,眼力、手腕上的力量,都非林淺月可比。林淺月出手在她自己而言,已經是極快,但落在何啓眼中,不過爾爾。
他也不怕,臉上居然還帶了笑:“林娘子,你是要殺我嗎?”
說着伸手便去捉她的手。
可還沒碰着,便覺得腹中一痛。
低頭看去,卻只見一柄長劍透出,將他紮了個對穿。
他一臉不敢置信,拼盡最後一分力氣回了頭,只見一名灰衣男子站在他的身後,見他回頭,表情冷然地將劍往外抽。
抽劍的時候,他手腕輕動,還狠狠地攪了一下。
便真的是肝腸寸斷。
何啓瞪大了眼睛,一臉不甘地倒了下去。
他倒在地上,砸出悶悶的重響。
原本坐地上的大哭的林何氏,在看到何啓的屍體倒在自己面前時,哭聲嘠然而止。停了片刻,頓時發出一聲驚叫。
驚叫也只起了個頭,尚未放出聲,長劍便再次飲血,直接刺穿了她的喉嚨。
那叫聲便隨着鮮血一起悶在了喉嚨裡。
林淺月並未阻止,她的本意也是要殺了這兩人的。
小顧的身份不能泄露,泄露了,不光是漢王要遭殃,林家也好不了。方孝儒至今是一個禁忌之詞,沒有人敢提及。
真不知道這何啓是怎麼知道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洗劍:“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原本洗劍是一直守在她身邊的,只是出了長樂港的事,她心中卻總是有些介意,回來之後,便派了洗劍出去。
洗劍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等她問話,才收回低頭道:“昨天回來的。”他頓了一頓,又道,“林忠是我殺的。”
林淺月一怔。
她倒是沒有想到這個。
她一直以爲林忠是對方下手滅的口,卻沒想到是洗劍。林淺月皺了皺眉頭,不由道:“爲何殺他?”
“若是不殺他,他便要將髒水潑過來了。”洗劍微微皺了眉,“我回來的時候,正撞見那人在和他說,何家的已經除掉了。”
林淺月心頭微沉。
洗劍這麼一說,倒真是證明了林忠反了
。
心下不由得有些悲涼,怎麼林家……竟然沒有一個忠的嗎?大管事、林忠、張管事,一個個的……都背棄了林家……林家到底有哪裡對不住他們?
這情緒也只是一時,她轉瞬便回過神來,又看向洗劍:“如何了?”
洗劍點了點頭,卻又看了一眼伴夏:“娘子要的東西,我已經取了來。”他似乎是防着伴夏,伴夏從未見過殺人,此刻渾身發抖,臉色慘白。
他說到這裡,也就打住,不再往下說,林淺月也沒再問,只是轉頭看向地上的兩具屍體。殺人容易,毀屍難。
這兩具屍體想要不聲不響的處理掉,也沒那麼容易。
洗劍想了一下,道:“林於氏似乎還有氣。”他看了一眼伴夏,將劍遞了過去,“去了結了她,別讓血濺到身上。”
伴夏嚇得臉色慘白,哆索着過來接劍。
手伸了兩三回,都又縮了回去,不要說戳上一劍,根本連拿劍的勇氣都沒有。她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顫抖着嘴脣看向林淺月。
林淺月有些不忍,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住了沒開口。
她心裡清楚的很,伴夏雖然也是家生子,可不代表家生子就不會背叛。她若是將這事情說出去……林於氏倒是無所謂,關鍵就是何啓。
他是官身,還是個錦衣衛。
民殺官……這可以直接讓林淺月去死了。
所以只能讓伴夏也下水,只有她也參與殺人了,纔會不說出去。
這似乎叫……投名狀?
可看到伴夏這樣子,她實在是有些不忍心,不由得向着伴夏走了一步……她深吸了一口氣,握住伴夏的手。
伴夏的手冰涼,掌心全是汗。
她帶了哭腔地開口:“娘子……”
“娘子……”又喚了她一聲,林淺月剛要答應,卻突然發現這聲音來自於背後。她一怔,旋即回過頭,只見小顧站在門口,身邊還跟着汪洋。
汪洋衣服穿得都有些不整齊,明顯是被人從睡夢中拖過來,急匆匆地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他和小顧都半張了嘴,看着地上的兩具屍體。
“那個丫頭,”略帶冷意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傳過來,“也殺了。”
伴夏嚇得渾身顫抖,站也站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
光是聽聲音,林淺月也知道是朱高煦,他倒是一向簡單粗暴。她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他。他手上不知道拿着個什麼東西,一把撥開小顧和汪洋,快步過來。
步子疾如風,林淺月還沒看清,他就已經奔到了那兩具屍體的邊上。
雖然貴爲王爺,但他卻絲毫不懼這屍體,饒有興味地蹲下看了幾眼,目光在何啓的屍體上停留了一會兒,開口道:“淺月,你膽子不小。”
林淺月看了一眼小顧,低聲道:“沒辦法的事,若是不殺他,只怕他要殺我。”
朱高煦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見她的目光落在小顧身上,不由得怔了怔。不過旋即又回過頭,看了癱在地上的伴夏,道:“這個丫頭還是殺了好,留着也是個麻煩。
”
林淺月連忙搖頭:“別別別,伴夏跟了我好幾年了,她不會說出去的!”
伴夏這會兒倒是反應快,連忙跳起來,跪在朱高煦面前連連磕頭,看樣子十分可憐。只是朱高煦從來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見伴夏跪過來,他連忙往後退了一步,不由得看了林淺月一眼,見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
一邊的汪洋和小顧也已經進來。
汪洋圍着屍體繞了一圈,一臉驚詫:“出手好準!高手!”
小顧則皺緊了眉頭:“這地毯上全是血,只怕要全換掉……娘子,這得不少錢。”
……
這個房間裡,似乎除了伴夏以外,就沒有正常人了。
“你把屍體處理掉。”朱高煦看了一眼汪洋,“外面看過了?”
汪洋連忙點頭:“這個何啓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沒有人跟着。”他停了停,又看向林淺月,“這個丫頭真不殺?”
站在一邊的小顧直翻眼睛,上前一步捏了伴夏的嘴,直接扔了顆藥丸進去。
汪洋一驚,身上頓時一抖。
“這不是就解決了。”小顧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伴夏,“給你吃的是汪洋特製的毒藥,一個月給你一次解藥,若是你說出去了,解藥就沒有。一天之內渾身潰爛而死。”
伴夏還是在抖,不過比剛剛好很多。
臉上也多了幾抹血色,連忙點頭:“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不會說出去的!”
朱高煦揮了揮手,小顧連忙上前一步,拉了她:“你先回房去吧,這藥平常不會發作的。早點睡,只當今天……什麼也沒看到過。”
伴夏點頭如搗蒜。
等小顧把她送走,朱高煦纔再度開了口:“汪洋,”他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這個人,你認得?”
汪洋點頭,緊緊皺着眉頭:“殿下,這人是何家的。”
林淺月一愣,看何啓的衣服應該只是普通的錦衣衛,卻不曾想,汪洋居然認得他。她想了一下,也補充道:“這人叫何啓,是茶樓裡死掉的那個人的親弟。”
汪洋一愣:“是那個何家的?”
看他的樣子,卻好像渾不知情。
朱高煦皺了眉頭:“怎麼,不是?”
汪洋也是一臉疑惑,往地上看了看,又道:“這人是姓何,但是不是林娘子說的那個何家,這人是朝裡禮部何侍郎的侄子,聽說是去年剛剛進的錦衣衛。一向紈絝……所以今年年初升職的時候,也沒他的事兒。”
“何侍郎?”朱高煦沉吟了一下,“倒未見他有站隊。”
林淺月想了想,又開口道:“他來找我……茶樓那事只是藉口,我總覺得……他是衝着小顧來的。”她停了一停,看向朱高煦的目光裡多了一絲疑惑,“他說……小顧姓方。”
提到方這個字,朱高煦頓時臉色一變,下意識地挺直了身軀。
就連拿把小刀正在何啓身上比劃的汪洋也是動作一僵,手上的小刀應聲而落,整個人大吃一驚地擡了頭,緊緊盯着林淺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