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把莊子整個給封了，林淺月根本出不去。
想要找他說理，他連人影子都找不到，小顧平常話多，這次倒像個悶油瓶，只跟在她身後，閉着嘴一言不發。
莊子在紫金山下，並不大，依山傍水的，風景倒是不錯。
這莊子原先的主人特別講究養生，莊子裡鋪得都是石子路，一顆顆鵝卵石將小路鋪就，看上去很有野趣。只是看着美，走起來卻要命。林淺月轉了一圈過來，只覺得腳底板痛的要死，擡眼瞧見前面桂林下有張石桌，邊上石椅三兩張。
林淺月頓時大喜，一瘸一拐的走過去，也顧不得椅子上露水尚未乾透，直接坐了下來。腳一離開地面，頓時覺得舒服了許多。
小顧在她邊上默默站好，仍舊不吱聲，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處桂林不如建初寺來得好，品種少了不少，只是單一的金桂。不過接近中秋，香味兒也是極濃，空氣裡的桂香濃得似乎都能醉人。
昨夜似乎是下了雨，前方不遠處落了一地的金桂，遠遠望去金燦燦的一片，彷彿是用金子鋪就的地毯。
林淺月盯着看了一會兒，突然來了興致，擡頭看向小顧：“小顧，你去拿些東西，咱們收集些桂花釀酒。”
小顧看她一眼，順着她的目光往那片金桂落處看去，只一眼，便收回目光，輕聲道：“娘子，這片桂花都落在地上了，不好用了。”她頓了一頓，像是看穿了林淺月的想法，“那樹上的也淋過雨了，不合用。”
說到底就是不肯去拿工具。
林淺月有些泄氣，盯着桂花林後的那條小道看了好幾眼。
“那小路也出不去的。”小顧輕咳一聲，“早年那條路通往外面，後來……”她突然停頓下來，掩去後面的話不肯往下說。
林淺月望了她一眼，皺眉道：“後來怎麼了？”
“後來大清洗的時候……那路上死了不少人。就堵死了，再也出不去了。”小顧神色平靜，似乎只是在說晚上吃什麼這樣的話。
林淺月一下子就停住了，好半天也沒再說話。
她倒真沒有想到這條路居然還有這樣的過去，再看小顧一臉平靜，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停了好一會兒，她才道：“朱高煦到哪兒去了？”
她突然這麼轉移話題，小顧倒是愣了一下，不過隨即反應過來回話道：“殿下半夜裡，被京裡來的密令給召走了。”
京裡來的密令？！
林淺月頓時一愣，不知道爲什麼，她心底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來。不過也只是她的感覺，作不得準，她便沒有說出口，只是皺了眉頭：“他沒說什麼時候回來？”頓了一下，她像是想起來一般，又道，“他不會打算關我到他回來吧？”
“不會。”小顧這回倒是回答的快，“殿下只說留娘子三天，三天之後娘子就能回林家了。”
林淺月這纔想起來先前小顧已經說了這話了，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還要再說話，卻聽前方一陣喧鬧，聽聲音像是有不少人。
不
知道是什麼人，居然敢在漢王的莊子上鬧事，膽子的確不小……林淺月不由得來了興趣，擡頭往那頭看過去。
隔得遠，只能看到一羣人擠在一起，只是其中一個人影她看着有些熟悉……那一襲紫衣在人羣中顯得格外顯眼。
這人……似乎是昨天晚上過來的時候見到的那名紫衣少女？
似乎察覺了林淺月的目光，那人擡頭看了過來，像是也認出來林淺月一般，猛地推開前面的人，徑直往她這裡走了幾步。
另外幾人——看樣子像是莊子上的僕役，連忙過來擋在她的面前，卻又不敢去碰她，只是擋在她的面前。她往前走兩步，那幾人又往後退幾步。爲首的一人連連作揖，像是在求她。那紫衣少女卻絲毫不理會，甚至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林淺月微微皺了眉，開口道：“這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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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華陰縣君。”就是她不問，小顧也要和她說明白的。林淺月雖然得漢王青眼，但就身份上，與華陰縣君算得上是天差地別。
若是這華陰縣君想法子找茬，倒還真是有些麻煩。
“華陰縣君是朝鮮人，李妃的親妹妹。她一直喜歡殿下，前陣子還想請皇后賜婚，不過被殿下一口拒了。”小顧冷冷地看着前方，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彎，食指和中指之間扣了一粒小石子，隨時準備彈出去。
“哦……”林淺月點了點頭，怪不得她會是這麼一幅神色。她之前隱約就在猜測，昨天這華陰縣君的表現已經算得上是十分明顯了，想必是知道朱高煦不在了，特意回來找麻煩的。她心中明白，卻並沒有絲毫懼怕的感覺。
兩人這麼說着話，那紫衣的華陰縣君就已經走到面前。
她堪堪站定，一雙眼睛倒挑，幾乎要噴出火來，死死地盯着林淺月，像是要把她臉上給看出一個洞來。
林淺月也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
不就是比瞪眼嘛，我這麼大的眼睛難道還瞪不過你？
兩人就這麼瞪了幾眼，那華陰縣君突然開了口：“你昨天住在了二號院？睡得可還習慣？”語氣雖然有些冷，卻並不像她的神色那樣猙獰，甚至還讓人聽出一絲關切的意味來。
這話問得有些出乎林淺月的意料，她原本以爲華陰縣君會發怒，或者用身份來壓自己，卻不想她一開口，卻是關心自己昨晚的住處。還問自己睡的習慣不習慣……這實在是是有違常理。
不過她這麼一說，林淺月突然就反應過來，自己昨夜睡的二號院……恐怕不是個普通的院子。她先前以爲用數字命名，也不過是普通的客房。就像是客棧裡那些天字一號房，天字二號房之類的……這會兒看她的神色，這個二號院，似乎頗爲重要？
林淺月心中警惕，倒也不急着回答。
見她不吱聲，華陰縣君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怎麼，不想與我說話嗎？”她深吸一口氣，往後退了一步，卻向着小顧開了口，“你退下，我要與你家娘子好好說說話兒。”
小顧哪裡肯走，彎腰行了一禮道：“殿下讓奴婢貼身保護娘子，
若娘子出了什麼差錯，奴婢不好向殿下交待。”
華陰縣君的臉色頓時更加精彩。
紅了綠，綠了黑，簡直就像是上演京劇臉譜一般。
她深深地吸氣，吐氣，如此四五次，這才強忍住沒發火：“我與殿下相知多年，自是不會讓他爲難。你退下吧。”
小顧看了林淺月一眼，往後退了丈餘，卻再也不肯後退，只站在那裡，垂手侍立。
華陰縣君看了看小顧，覺得雖然她退得不夠遠，但想來也是不能聽清兩人對話了。這才又將目光移回林淺月的身上，緩聲道：“我知道你。”
林淺月一怔，她知道自己？什麼意思？她如此出名了？
“之前並不知道。昨天夜裡他帶你過來，我便派人去查了你。”華陰縣君盯着她，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屑，“你是林家的，一個商戶女。”
士農工商，商爲最下。
林淺月早已經習慣被人這麼說，也不着惱，甚至點了頭：“是，我是商戶女。”
見她不卑不亢，華陰縣君似乎有些不悅：“你不知道商戶女是什麼意思？你知道不知道你和殿下之間的差別？說是雲泥之別，都是輕的。”
她這番話倒是真的，一點兒也沒錯。
林淺月沒吱聲。
她早就知道，所以之前皇后說賜婚的時候，她就給拒了。
看她不說話，華陰縣君一下子以爲說中了，又繼續道：“不要說是正妃之位，就是個側妃——正經上玉碟的那種，你都配不上。若是讓你當了側妃，那他這一輩子也不要想擡起頭來了。堂堂的親王……居然納了個商戶女作側妃……”她憐憫地看了林淺月一眼，“也就現在這種情形適合你……當個上不了玉碟的庶妃，住在莊子上。”
林淺月清清楚楚地看見她眼底的不屑，輕聲開口道：“大明親王的正妃，也不會讓朝鮮女人來做。”
這話一說，華陰縣君頓時臉色黑成了包公。
看着林淺月的眼神頓時抹去先前的不屑，充滿了血腥味兒。她看向林淺月，咬牙切齒，狠狠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她一邊兒說着，一邊兒向林淺月走近了兩步——上的簪子閃着綠瑩瑩的寒光，顯然是粹過毒的。這種顏色表明那毒很是劇烈，只怕是見血封喉。
林淺月卻是一點兒也不怕，甚至連動都不動，冷冷道:“你敢殺我？”
話音還未落，只聽她突然一聲哀嚎，手上的簪子應聲而落。林淺月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小顧，小顧仍舊低眉順目的站在那兒，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林淺月下意識地看了看她的手，她的手很自然地垂在身側，只是先前手上的小石子似乎不見了……想必是不小心飛了出去……
林淺月望着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又回過頭：“縣君真是身體不好，手上力氣這麼差……回頭我讓人送些豬肉去您那裡，可別再一直吃泡菜了，吃的人都發虛。”
華陰縣君咬牙低頭看了自己的手腕，長長吐出一口氣：“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