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未回過神,那頭的“林家大小姐”已經站穩,正在幾個管事的迎接下向着鋪子裡緩步而行。
方纔那幾個管事跑得急,林淺月並沒在意,這會定睛看去,其中緊緊跟在那“大小姐”身邊,一臉逢迎之色的,不正是那天晚上說自己是冒充的……林淳嗎?
林淺月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微微握緊了一些,緊得指甲嵌入了自己的掌心,那微微的疼痛才讓她回過神來。
那林淳當時會對自己下死手……只怕也是眼前這人指使的。這人……林淺月下意識地又看了她一眼。
先前她離得遠,看得並不是很清晰,只覺得眉眼之間十分相似,可這會她已經邁進鋪子,林淺月清楚地看到她那張臉……和自己真的是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的面龐……
不是不可能。
林淺月以前見過雙胎,的確長得一般無二。
可她十分確定,自己並沒有姐妹,只有一個哥哥,而且……林淺月深吸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又想到昨天夜裡祝煦說的話。
“我找人看過,並不是易容,是真的,長得一模一樣。”
易容……這兩個字在她的心頭掠過,她不由得再度將目光投射在對方的臉上,想要看出一分破綻來。可任由她上下打量,卻怎麼也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妥,那張臉渾然天成,半點易容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那人在踏入鋪子的一瞬間,腳步突然停了停,幾乎是林淺月看她的那一瞬間,她也往林淺月這頭看了過來。
她的目光與林淺月幾乎同時在空中交匯。
林淺月清楚地看到,對方在看到自己的一剎那間,臉色突然變了變。可也就只是這麼一瞬,下一刻,她便又恢復了先前那抹淡笑,收回目光,步伐優雅地繼續往前走。
就像沒有看到林淺月一般。
林淺月原本是沒打算上前的。
祝煦與她早說得明白,她與這個冒充自己的人,目前一般無二。林淺月心裡也明白,對方既然敢冒充自己,甚至讓人來殺自己,那麼她肯定有着依仗。若是自己這麼冒冒然的上去,少不得也只是給她下手的機會罷了。
她不來一趟,卻也不甘心。
這長樂港的林家商號,是哥哥與大管事一同建立起來的。
後來哥哥回了南京,大管事林強便留在了長樂港。大管事是看着她和哥哥長大的,對她們兩人再熟悉不過。
林淺月原本是打算,找到大管事,然後再說。
只是……
她一直都沒有見到大管事出現,心中總有些不詳的感覺。以大管事的性格,他怎麼也不會待在後院兒不出來……除非他不在這間鋪子裡。
畢竟這條街上,有六間林家的鋪子。
可這會兒,“林家大小姐”都過來了,大管事卻仍舊沒有出現。
林淺月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
所以林淺月一時間也沒打算上去和她面質,只待有機會,再想法子。可對於對方來說,卻並不是這樣。對方應該是希望林淺月
早早的死了,才能安枕無憂。所以對她來說,林淺月出現在這裡,就已經是極大的威脅了。只見那冒牌貨往前走了兩步,卻突然又回過頭來。
林淺月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明顯的惡毒。
接着,便看見那人的身體微微晃了晃,若不是邊上的丫頭扶住,恐怕她立時就會倒下來。她緊緊盯着林淺月,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子退了下去,臉上神色驚恐,卻不住地往後退。
跟在她身邊的丫頭看她這個樣子,頓時生了幾分警惕。
一面扶住她,喚人去請大夫,一面又讓人把鋪子給關了,讓跟在馬車邊的護衛將鋪子給看住了,不讓任何人進出。
說是不讓任何人進出,其實也不過不讓林淺月走罷了。
是誰都能看得出,那冒牌貨的目光是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就連剛剛來接待她的小二都退得離她好幾步遠,以示清白。
林淺月站在那裡,動也不動。背脊挺得筆直,她從來不是怕事之徒,既然這人不打算放過自己,她也就應戰。
你要戰,便來戰。
她就不信,衆目睽睽之下,她還能想出些什麼招數來。
更何況……
林淺月的目光微側,看到一邊兒站着的祝煦和蕭成。
蕭成倒是其次,祝煦在對方出現的時候,往自己身邊站了站。雖然說話,可看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雖然不知道祝煦是什麼人,但林淺月總覺得,有祝煦在,事情應該不會到了解決不了的地步。
心中有了幾分底氣,她畢竟不是孤身一人前來的。
“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冒牌貨身邊的丫頭扶她在一邊兒的椅子上坐下,奉上一杯茶,低聲開口。
“是她,是她……就是她……”那冒牌貨的臉上盡是惶恐之色,聲音壓得很低,還帶了顫音,好半天,才說出下一句,“就是她推我下海的!”
周圍頓時一片譁然。
這回不是大家都離林淺月遠一點兒了,那些護衛甚至已經圍了上來,隱隱將她包圍在中心,林淺月一圈看過去,不由得微微皺了眉頭。
“你胡說什麼!”小顧聽她這麼一說,頓時來了火。眉頭一豎,往前站了一步大聲道,“什麼叫推你下海?那船整個都翻了,所有人都死了,推你下海?要不是我們的船恰巧路過,林娘子就要死在海里了!”
那冒牌貨幾乎整個人都要埋進護着她的丫鬟懷裡了,可還在用眼角的餘光看她,見她並不慌亂,不由得微微擰了眉。然後又迅速鬆開,喘息聲重了些,身體還在微微發抖:“船還沒有遇上海難的時候,她就已經把我推下去了!”
這話一說,所有人頓時一愣。
站在一邊兒的蕭成微微皺了眉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清楚些。”
對方低泣一聲,眼底帶了一抹淚意,看了蕭成一眼,緩緩開口:“船還沒進港的時候,我在外面看風景。流光和洗劍都不在身邊,有個丫頭來給我送茶……我要伸手接,她便一下子把我從船裡推了出去。我摔
下去之前,看到她與我長得一般無二……”
她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好半天才繼續往下說:“我不識水性,要不是有壯士相救,只怕……”她閉了閉眼睛,似乎不是敢回憶的樣子,“後來聽說,那船遇了海難……”
說得有鼻子有眼。
聲情並茂,若非說的是林淺月自己的事情,她只怕也要相信。
林淺月下意識地看了祝煦一眼。
祝煦正看向那人,目光一直沒移開,可他的脣邊卻帶了一抹嘲諷的笑,顯然並不相信她說的話。像是感覺到林淺月在看自己一般,祝煦收回目光,向着她微微點了點頭。
而一邊的蕭成看着兩人,皺了皺眉頭,又將目光看了回去。
她說到這裡,身邊的丫鬟立時就倒豎了眉頭,厲聲喝道:“還不趕緊把這賊人拿下,別再驚了大小姐。”
聽她這麼一喝,那些護衛立刻收緊了包圍圈,已經有人持劍上前想要縛了她,祝煦冷哼一聲,跟在他身側的護衛頓時往前進了一步,一條長鞭甩出,銀光在林淺月面前劃出一個圈兒,將她緊緊護在後面,那些人半分也再前進不得。
“長得都一樣,你們怎麼就能證明你們是真的?”小顧一點兒也不示弱,向着對方的丫頭就瞪了過去,“長相一樣,就看氣質。”
小顧指了指林淺月,又指了指對方:“林家教出的女兒絕對不是那種遇事只會哭哭啼啼,往旁人身後躲的。你看看這人,再看看我們娘子。”她冷笑一聲,“那種像是菟絲花一樣的女人,能撐得起林家?”
這話一下子說到了點子上。
鋪子裡的其它客商,甚至有幾個掌櫃,也暗暗地點了頭,看向冒牌貨的目光多了幾分疑惑。更有人已經往後退了一步,完全是打算看戲了。
聽小顧這樣說,對方的丫頭臉色頓時黑了許多,她深吸了一口氣,剛要說話,卻被那人擡手攔了下來。
她仍舊是微帶怯意的眼神,可看向林淺月的時候,卻透露出一份得意。
林淺月看到她這目光,心頭突突一跳。
那目光好像是在哪裡看到過……可一下子怎麼也想不起來。對方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我曾經聽說……我曾經有個庶出的妹妹,只是剛生下來就死了。”她擡頭往四周看了一圈兒,“卻怎麼也沒想到……”
她伸手扯出脖頸之間的紅繩,紅繩底下拴着一枚羊脂白的祥雲玉鎖。她又將鎖給翻了過來,上面刻了一輪新月,月頭掛了個小篆的“月”字。
林淺月看到這鎖,頓時吃了一驚。
這不是她隨身帶着的玉鎖嗎?
從小就帶在身上,從未離過身,她原以爲是落海的時候,繩子斷了,所以鎖纔會丟失。卻怎麼也想不出來,這鎖爲什麼會到了她的身上……
“你想冒充我,怎麼不查清楚,我的印記呢?”那冒牌貨看着她,聲音輕柔如羽,“這是我自小帶的玉鎖,還是大管事給我和哥哥找來的……雖然大管事已經……但是這鎖我相信肯定有人識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