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什麼算盤

餘辛夷道:“母親懷着身孕還來看我,哪裡會嫌棄的。只是擔心母親這身孕方纔二月有餘,最是容易出事的時候,還是仔細些好,否則,待下一胎恐怕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母親,您說是麼?”

穆雅蘭臉色瞬間僵了僵,僵了好一刻才勉強笑道:“是。”暗暗卻攥了攥手帕,很快她眼睛一轉,目光落在餘辛夷案上那一盒桃花酥上,極其自然的笑了笑道,“郡主這裡的桃花酥瞧着倒是極好的,我剛巧也喜歡吃這個,若郡主不吝,便讓我帶些走,正巧這幾日沒胃口得很呢。”

說着,不等餘辛夷答應,竟然就叫豆青去拿。

不待餘辛夷使眼色,寒紫已經極其敏捷的將桃花酥搶先一步收了起來。穆雅蘭眼睛壓了壓,略不高興道:“郡主,只是一盒點心而已,你不會如此小家子氣吧。”

餘辛夷笑道:“這些點心都是冷的,母親你吃了恐要傷身子的,若不巧母親腹中的小弟或者小妹有個閃失,父親興許還以爲是吃了我這裡的東西導致的,那可真真是天大的誤會了呢。若母親實在想吃,便讓白芷明日陪着豆青一同去那家糕點坊買,白芷,聽見了沒有?”

白芷乖巧的笑了笑,屈膝道:“是,小姐。”

似乎某種算計當場被拆穿,穆雅蘭的面色立刻難看了下,似乎在隱忍着什麼,但很快又把那蠢蠢欲動的想法壓抑了下去,恢復那張純良無害的笑臉,起身在餘辛夷房裡來回逡巡了兩步,忽然對着牀邊掛着的一隻薰香荷包感起了興趣,喜道:“郡主這荷包倒是氣味很好聞的,不知是什麼薰香,我因懷這頭胎,近些日子極難入眠,白日裡也總是沒精神。這荷包的氣味倒是極定神的,不知郡主肯不肯割愛呢?”

穆雅蘭以爲餘辛夷會再次斷然拒絕,沒想到餘辛夷竟然爽口應下道:“若是對母親有益處,辛夷自然只有雙手奉上的道理。白芷,把荷包解下來。”

穆雅蘭一時間竟然有些驚喜,這麼容易就到手了?可沒想到,餘辛夷卻繼續道:“孫大夫現在已經在府裡,寒紫,去請孫大夫來。”

穆雅蘭微微皺眉道:“郡主請孫大夫來所爲何事?”

餘辛夷脣邊的笑容更盛,燦爛若五月的海棠般,然而話語中卻隱隱夾着一層冰冷的殺氣:“我這屋裡母親看得上的東西,母親一律隨意拿走,只一件,得請孫大夫仔仔細細的查驗完畢。母親您這一胎父親可是極爲看中的,哪怕一星半點的危險,咱們也得防着纔是呢。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否則陰溝裡翻船,怕是再難翻身!”

不知是被最後那句話裡有話驚到,穆雅蘭再坐不住,僵硬的牽了牽嘴角,忽然道:“是……小心駛得萬年船……郡主,夜色已經晚了,我還是先回去了,豆青,咱們走吧。”說着,竟然逃也似的疾步走了出去。

看着穆雅蘭離去的背影,餘辛夷清冷的眸子裡閃過一道冷光。太急了。穆雅蘭今日的舉動實在太急躁了,她明明有大把的時間佈局謀劃,可彷彿暗中有什麼事情正催促着她趕快行動,讓她慌亂到甚至忘了分寸,明顯的露出了馬腳。到底是什麼事,讓她如此着急呢?

然而就在此時,還沒等穆雅蘭走出兩步,忽然聽到穆雅蘭一聲淒厲的尖叫:“啊!”

怎麼回事?

餘辛夷立刻使了個眼色,命寒紫去看,卻沒想到寒紫很快面色嚴峻的回來:“小姐,二夫人摔了!就在經過海棠林的時候!”

怎麼會在這裡摔了?還沒等白芷疑惑出聲,便聽到院子裡豆青的大聲呼喊尖叫:“快快!快去請孫大夫,二夫人摔了!快去啊!夫人,您堅持住啊!”

不消一刻鐘,整個餘府裡燈火通明,所有人都得了消息,聚集在海棠苑內,穆雅蘭被第一時間擡起,暫時擡進了餘辛夷的臥房,孫大夫滿頭大汗的帶着藥箱跑進來,衝進臥房內診治。

餘懷遠身上的外袍都沒來得及穿,便面色凝重的疾步衝了過來,見到餘辛夷的剎那便大吼道:“怎麼回事!你母親怎麼會在你的院子裡摔了,你難道沒有任何解釋!”

餘辛夷看着面前雙眼瞪大,裡面寫滿了憤怒與質疑,唯獨沒有一絲父女親情,餘辛夷冷笑了下,心裡沒有任何感覺,只剩下嘲諷的冷笑:“我沒有任何可解釋的。”

“沒有?”餘懷遠忽然仰頭一聲大笑,在夜晚顯得尤其森然,“哈!你母親爲何會在夜晚到你的院子裡來?又爲何恰巧在你的院子裡摔了!你竟然沒有任何可說的,你果真以爲你能隻手遮天麼!”餘懷遠的目光裡充滿了

老夫人在竹心的攙扶下就跟在後頭,聽到餘懷遠的呵斥聲,立即道:“事情還沒問清楚,興許是雅蘭自己不小心摔了,你何苦對着辛夷動怒?一切還是等着孫大夫出來再說。”雖然她也極爲看重這個孩子,然而她決不信穆雅蘭的摔倒是辛夷做的。

餘懷遠的目光,在面色波瀾無驚的餘辛夷身上掃了一圈,沉冷得如同千年寒冰。餘辛夷卻自始至終目光冷冷的,彷彿這一切都與自己毫無關聯。

許久之後,孫大夫滿頭大汗的出來道:“胎氣勉強穩住了,只是二夫人這是頭胎,本就懷着不易的,這次還摔倒傷了根本,最重要的是,二夫人心神不寧,這段時日一直被噩夢纏身,還時常露出驚慌心悸的表情,這纔是最傷身體的,長此以往恐怕這胎……”

孫大夫剩下的話沒有說完,但是他們都猜得出來,孫大夫的意思是:穆雅蘭這胎若是不好好保,可能保不住!

餘懷遠的臉色當即青了青,怒聲道:“爲何會如此!”

孫大夫皺起眉,像是極爲難說出口般道:“請大人恕老夫無能之罪,老夫查不出來啊,可是看二夫人的氣色,不像是身體有什麼大礙,反而像……”

老夫人急急道:“像什麼?”

孫大夫立刻道:“鬼神之事,咱們做大夫的並不精通,還請大人另請高明吧!”說罷,便連忙拎了藥箱離開。

餘懷遠彷彿想明白什麼似的,立刻道:“去請!把全京城所有大夫、道士都給我請過來!務必查清楚,二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接下來的三日,請進了無數大夫,全都不約而同的搖頭離去,直到一名趙姓道士上門,開始做法。這幾日陸陸續續請過幾名道士,都沒有任何用處,餘懷遠老夫人幾乎都對道士不抱任何希望,忽然見那道士結了一個手印,空口默唸幾句咒文之後,那金盆之中竟突然燃起一股熊熊烈火。

很快一股冷風吹過,那盆三昧真火非但沒有被滅,反而猛地騰起,竟然在空無一物的空中沸騰翻滾起來,似是冥冥中有一隻鬼神之手操控着火書寫一個字,所有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卻見那道士突然睜開眼睛,大聲道:“二夫人這是被小鬼纏身啊!”

老夫人聽後,立即道:“怎麼可能有小鬼?我餘府豈是那種烏七八糟的地方,怎會有那種髒東西,請道爺切勿妄言!”

趙道士表情嚴肅了許久,又是掐指,又是默唸,最後猛地抽出桃木劍在院子裡揮舞念訣,袖中猛地飛出一張符,直衝向天空,就在這一剎那,天空忽然劈下一道玄雷,帶着金色的光芒直衝而下,在所有人的驚叫聲中最後劈中了那片海棠林!趙道士突然指着海棠林,大喊道:“那小鬼就在這海棠林裡!這裡死過人,留下過冤魂!”

所有人立即想起來,的確死過,那個從前跟在大小姐身邊,後來被打發出去的香附,可不就是死在這海棠林裡!這下,沒有人再敢不信了,幾房膽小的姨娘們都畏懼的捂住了嘴巴。

就連原本對道術並不怎麼篤信的餘懷遠,都皺緊了眉頭,道:“怎會如此?”

趙道士算了又算,最後肅着臉孔道:“貴府本是貴氣非常充沛之所,按道理絕不會有那種髒東西,但是貴府裡有一人身帶極重的煞氣!正是這煞氣吸引着小鬼留在貴府,徘徊不散!”

煞氣?餘辛夷冷眼看着這個道士,脣邊漾起一抹淺淺笑意,她原以爲穆雅蘭是想在她的東西里做手腳栽贓陷害,沒想到小看了她!這場表演還真是震懾人心啊,先是空盆火舞,然後靈符引雷,這道士還真有些本事。如此精心準備,穆雅蘭,或者說她身後的景北樓到底想幹什麼?難不成想借用這煞氣做文章,將自己趕出餘家?不,絕不會這麼簡單,怎麼辦?她可是越來越感興趣了呢!

“煞氣?!”三房張氏事先驚抽一口氣,“還會引小鬼,那可是害人的東西,大伯,會不會害了我……們全府!”張氏原本只擔憂她跟她的一雙子女自家性命,忽然察覺到老夫人不悅的目光,連忙改口,但已經露出了馬腳。

老夫人幾乎是怒其不爭的瞪着張氏,呵斥道:“你胡說什麼東西!恨不得府裡不安寧是不是!”這張氏原本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性子,從來見不得別人比她好,更是蠢笨至極。若不是三房並不是她所出,這種媳婦她早就一棍子打了出去。

張氏被老夫人狠狠一呵斥,立馬縮了頭,嘴巴動了動,似乎有什麼怨氣要說,最後在老夫人的冷哼聲中吞回了肚子,但仍是極不服氣的朝餘辛夷瞪了一眼,大有些憑什麼她要留在這裡等着被煞星害死的怨恨。

聽到“帶煞”二字,餘懷遠的臉孔隱隱的沉了下,朝餘辛夷的方向瞥了一眼,對趙道士道:“那有什麼辦法破解?”

道士口中唸唸有詞,嚴肅道:“老夫只有一計:既然二夫人小鬼纏身,那不妨去小鬼不敢近身之處,方能得到庇護。”

餘懷遠蹙眉道:“道長,你的意思是——”

道士撫須高深道:“這天下正氣最足之地,便是寺院道觀,所有冤魂小鬼都不敢靠近,而身上沾染上的煞氣更能得到淨化,乃是二夫人養胎最好的處所。”

“寺院?”老夫人沉吟道,“這倒是好辦的,碧霞寺的主持與我餘府頗有些交情,屆時只需與慈元大師打聲招呼,專門闢出一間禪房,收拾打點舒適了讓雅蘭去養幾個月的胎也未嘗不可。”

卻聽趙道士繼續道:“住進禪房還不保險,二夫人懷胎體虛,最是容易受陰氣侵蝕之時,所以除此之外,還需一個身帶極重煞氣之人陪同。”

老夫人詫異道:“這又是爲何?”剛纔不是說因這煞氣才引來小鬼麼?

趙道士極爲不贊同的搖搖頭道:“這煞氣易引小鬼,殊不知府中這位天生帶煞者又是貴氣盈天的,所以雖引小鬼,卻又是鬼怪最不敢近身的,所以若是有此人在身旁守護,便是事半功倍,定能保二夫人腹中胎兒無輿。”

天生帶煞,卻又貴氣盈天,那就只剩下——

八姨娘絮絮叨叨道:“這是大小姐的院子,府裡品級除了老爺、老夫人外,也就只有郡主吻合了!”

趙道士請了餘辛夷的八字,算了又算,忽然笑道:“那便是了,郡主帶着命中煞氣沐血而生,然八字中又有紫氣環繞,最是能鎮魂定魄的,若有郡主陪同二夫人養胎,那便最好不過了!”

餘懷遠的目光立刻就閃了閃,顯然是動心了!即便他從前不信鬼神之說,但這段時日穆雅蘭的胎隔三差五便動一回胎氣,簡直鬧得闔府雞犬不寧,連他自己都已經幾夜未得好眠,而今晚更是摔了一跤,差點將孩子摔沒。他現下只有餘子鈺一個庶子,子嗣單薄幾乎成了他的心結,這時候他萬萬不能接受,好好懷上的孩子又沒了!所以,若是這般能保住這胎,他絕對毫無異議的。

他心裡還有另一層思量。穆氏懷了身孕,府中其他幾房姨娘個個都嫉妒到了骨子裡,九姨娘跟張氏更是險些害穆氏小產,若是去了寺院,那便離府裡這些惡毒婦人遠遠的,反而更爲安全。再者讓餘辛夷跟着去,那麼若出了三長兩短,餘辛夷便是首責,這般餘辛夷非但不會去害穆氏,反而會殫精竭慮的保護她周全。這樣一舉兩得,並不失爲一個良策!

餘辛夷淺淺笑道:“道長的意思,是我陪着母親一起進寺廟養胎麼?若能保母親與母親腹中孩子,辛夷自是首當其衝的,但辛夷年幼無知,照顧母親這樣大的重責,怕是承擔不來,若是不巧出了什麼差池……”

餘懷遠卻道:“你做事最是穩妥的,且有其他婆子下人陪同,任你差遣,怎會出什麼差池?”

白芷眼珠子一轉,深深福了福禮道:“老爺、老夫人,請容奴婢斗膽說一句,小姐並不是不願意照顧二夫人,只是小姐近日自身也患了風寒,怕是幫不了二夫人,卻把病氣過給二夫人,那可真是不好了。”

就在此時,穆雅蘭從裡屋走了出來,輕輕咳了幾聲,因着剛纔差點滑胎,顯得十分虛弱“老爺,還是不要打擾郡主了,我不過是摔了一跤,全是我自個兒不小心的錯,往後定然萬分注意,不需要府裡勞師動衆。”穆雅蘭一邊說,一邊捂着嘴輕咳了幾聲,只這幾聲咳嗽便好像廢了她大半力氣一般,軟軟的靠在豆青身上,楚楚可憐得讓人心疼。

餘懷遠立刻道:“你這是說什麼話?你懷着的可是我的子嗣,也是她的親弟妹,她難道還有推脫的道理?”他幾乎已經打定主意,看到穆雅蘭這副孱弱的模樣,更是篤定了心意。

餘懷遠冷下臉孔,望着餘辛夷道:“偶感風寒只需幾日也便好了。過幾日寺院中我會事先派人打點好,絕不讓你費半點心思,如此你還要推脫麼?”

餘懷遠這樣說,幾乎是當着衆人的面,半是脅迫的將她的嘴堵死,若是她仍然拒絕,那不擺明了她爲人自私,不肯爲父母盡孝麼?她這個好父親啊,一輩子表現得中庸賢良,所有的心機竟然都光明正大的用在了她這個女兒身上!

老夫人看着餘懷遠,微微皺上了眉頭,抿脣道:“好了,這幾日就讓辛夷先將病養好,至於去不去寺院也得等佈置好再說。來人,擡軟轎來,先把二夫人送回芙蓉院好生照料着,特別是專門伺候的幾個丫鬟婆子,若你們主子再出半點差錯,仔細你們的命!”

老夫人發話,暫時都沒了異議。兵分兩路,一路去碧霞寺打點,佈置禪房,務必收拾得妥帖了沒有半分不舒適。另一路則更加膽戰心驚的守着穆雅蘭,生怕她再出半點事情,就連深夜,芙蓉院裡的燈火都是通明的。

餘辛夷得到老夫人的庇護,暫時得了安生。餘辛夷正在案上繼續描那副未完成的花樣子的時候,寒紫捧着一盒糕點,笑嘻嘻的進來道:“主子,這是八殿下差人送來的桃花酥,您用些吧。”

餘辛夷停了筆,淡淡的瞥了那盒糕點一眼。

寒紫以爲小姐會命她把這桃花酥扔了,就像之前無數次一樣,可沒想到這次小姐竟然“嗯”了一聲,無比自然的伸手捻了一小塊,送進口中。

直到看餘辛夷吃了一塊下去,寒紫都還是驚訝的,沒緩過神來,對上餘辛夷詢問的眼神,寒紫忙不迭將糕點盒放下,笑嘻嘻的跑了出去,跟白芷兩個丫頭在院裡偷笑着竊竊私語:“我就說,小姐心裡八殿下是不一樣的。”

白芷道:“不過是一盒糕點而已,並不能說明什麼吧。”

寒紫搖頭道:“此言差矣,小姐對旁人從來不假辭令,你見小姐對哪個男子像對八殿下這般和顏悅色的?還收了八殿下送來的糕點,看來啊……小姐的好事將近了呢!”寒紫在海棠苑跟丫鬟們待久了,逐漸露出活潑的一面來,與白芷打成一片。

白芷笑着,擡起手指在寒紫額頭上點了一下,嗔道:“小姐的事,豈是你我能妄言的?小心小姐聽到了,割了你的舌頭!”

就在此時,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進來,對着白芷耳語了幾句。白芷臉色一變,立即給了那小丫鬟一個荷包,牽起裙子進了屋子。寒紫知曉有事發生,也知曉事情厲害,當即跟了進去。

白芷皺着一張清秀的小臉,腳步匆匆的開門,又合上門,方纔道:“小姐,芙蓉院又請了大夫來,說是又差點滑胎,這次老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恐怕……咱們躲不過了。”

原先她們還懷疑,這胎是不是有問題,可已經經幾位大夫共同診過脈,做不了假的,穆雅蘭確定是懷孕無疑。可這二夫人實在是心狠手辣啊,爲了將小姐拖下水,就連自己腹中的胎兒都連番利用,從頭到尾算起來三次滑胎,這次滑胎目的極其明顯,就是爲了逼老夫人答應將餘辛夷派去寺院陪同養胎,天下怎會有這樣的母親,真的不怕害死自己的親生骨肉麼!

餘辛夷放下手中的羊毫,淺淺一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穆雅蘭如此精心設計,苦心演戲,若是這一計不成,之後肯定還會有其他暗算。不如便接着,她倒要看看,穆雅蘭到底有有什麼精心謀略!

老夫人點點頭,只說了一句話:“我會派多些丫鬟婆子跟着,應當不會出什麼事,不過——你自己也要小心。”

老夫人果然派了幾十個親信的婆子、媽媽跟着,又安排了三輛馬車同行,上車的時候穆雅蘭仍然面色不大好,相當孱弱的模樣,彷彿是真傷了根本。餘辛夷只帶了白芷跟寒紫陪同,與穆雅蘭同乘着一輛馬車。

馬車上,穆雅蘭臉色泛白,眼中盈盈點淚看起來無比柔弱,惹人心疼的望着餘辛夷道:“勞煩郡主了。”

餘辛夷淡淡的望着她,不動聲色的勾了勾脣道:“母親說的哪裡話,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呢?”

穆雅蘭臉上露出一絲異樣,但很快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頓了頓,輕嘆一聲道:“說起來還要多謝郡主你,若非你一路相助很可能我還沒法順利進府,當上老爺的平妻。或許這在你看來並沒什麼,可對我來說,能嫁給老爺卻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

聽着穆雅蘭難得感慨的話語,餘辛夷明顯感覺到一絲異樣,然而穆雅蘭的異常實在消失得太快,根本來不及捕捉,她表面上一如既往的笑道:“這隻能說明你與父親緣分不淺,這恐怕還得多謝天意了。”

她這一路上根本不曾想幫助穆雅蘭什麼,從頭到尾,她不過是想借用穆雅蘭來保護六姨娘及餘子鈺,至於這一點,穆雅蘭也是心知肚明的,雙方不過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而已,她並不覺得這值得穆雅蘭鄭重感謝,與其說是客套。不若說是做得太過刻意了!

穆雅蘭忙側過頭將一縷髮絲勾到耳後,像是掩飾什麼一般道:“郡主,咱們知根知底的,何必說那些呢,你放心,若是我這次平安生下胎兒,絕對不會對三少爺不利。”

“哦?”餘辛夷笑了,“母親的意思難道是,這胎若是出了差池,就會對子鈺不利麼?”

穆雅蘭臉色立刻一變,忙尷尬的笑笑:“大小姐說笑了……即便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三少爺啊。”

靜靜的聽着穆雅蘭說話,餘辛夷脣角的笑意不動聲色的擴大,眸子微微一閃,敏銳如她,立刻便發現穆雅蘭在通過說話極力掩飾着什麼,只是穆雅蘭到底在掩飾什麼呢?或者說,她到底想做什麼!

碧霞寺位於京城西山之上,馬車上山之後,穆雅蘭就變得異常沉默,雖仍偶爾說笑幾句,卻總帶着敷衍,餘辛夷幾次眼神與她相對,都發現她有意無意的躲閃開去,似乎根本不敢與餘辛夷的目光相對。餘辛夷將之看在眼裡,卻不說一個字。穆雅蘭忽然感覺到一股徹骨的涼意,像是自己完全被看穿了一般,她立刻低下頭,臉色略微發白,用力的絞緊了帕子。

當馬車剛行到山路之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白芷掀開簾子問:“怎麼了?”

外頭有婆子回道:“郡主、夫人,前面似乎有山石滾下來,把原路堵住了,一時半會兒怕是過不去了,想在天黑前趕到碧霞寺,咱們只能繞路。”

寒紫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前方路上亂糟糟的一片,家丁們試着去搬石頭,但山石過於龐大並非輕易能搬動的,寒紫皺了皺眉:“小姐,看來咱們只能繞路了。”

餘辛夷瞥了穆雅蘭一眼,道:“母親,你認爲如何?”

穆雅蘭皺着眉,看似唏噓道:“怎麼如此不湊巧呢?看來也只能繞路了。”

車伕立刻將馬車掉頭,選了另一條稍繞遠些的路上山,當行至一半的時候,餘辛夷明顯察覺到穆雅蘭的手指顫了下,就在此時,馬車不知怎的忽然停住,馬車外家丁們發出幾道驚慌的大喊:“你們是什麼人!這是尚書府的馬車,還不快走開!”

寒紫立刻警覺的掀開簾子,竟然看到數十位蒙着面的黑衣人,無聲無息的提着刀朝着馬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了過來!一個年老的嬤嬤剛張開嘴,還沒來得及尖叫,只見一道銀光閃過,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嬤嬤竟然已經身首異處!

寒紫臉色立即變得極爲凝重,手已經按在劍上,回頭道:“有匪寇!小姐,您立刻找個地方躲起來!”然而她話音未落,站在馬車旁瑟瑟發抖的小丫鬟已經慘叫一聲,歪倒在馬車上,那鮮紅滾燙的血液從簾幕滲透,濺在她們臉上,穆雅蘭幾乎當場失聲尖叫出來。

本次進碧霞寺保胎,帶的大部分都是丫鬟婆子,只有十幾名家丁,彷彿是一眨眼的時間,清靜的山道上,竟然頃刻間被鮮血浸泡!一切發生得太快,彷彿早有預謀一般,到處是慘叫聲,哀嚎聲,吸飽了鮮血的泥土上遍佈着殘肢斷臂,彷彿人間修羅場一般,任誰都沒有想到,這幫匪寇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

隨行而來的孫媽媽,見自己十四歲的女兒喜丫頭被一個黑衣人踹倒,不顧一切的衝了過去,將喜丫頭抱在懷裡:“我的女兒!”然而那一刀停都未停,直接從她頭頂直劈而下,將人生生削成了兩半!鮮血濺了喜丫頭整個身體,把她整個人都嚇傻了,還沒來得及哭出聲,緊接着一刀,將她攔腰砍斷!到處是屍首,到處是尖叫,幾個家丁從山上往下逃,直接從山坡上滾下了山崖,血肉模糊。

就是餘辛夷,此刻的臉色都極爲難看,菱脣抿成一條線。爲首的男子一刀將被嚇倒癱軟在地上的丫鬟砍去了頭顱,滾燙的血如泉水般濺在他的臉上,他絲毫都不在乎,走到馬車前冷笑道:“夫人、小姐們請出來吧,別讓咱們兄弟失去耐心!”

寒紫拔劍出鞘,就要出去迎戰,卻被餘辛夷攔住,餘辛夷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受驚得臉色發白的白芷道:“躲進角落,不要出聲。”

白芷壓着喉嚨,小聲焦急道:“小姐!”這些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小姐這樣出去,肯定會有危險!

餘辛夷的脣抿了抿,朝簾子外望了一眼道:“他們的目標不是你們,你藏好別發出一點聲音,看準機會逃跑,知道沒有!”

白芷知道自己留着這裡,只會添累贅,白着臉用力點點頭,鬆開了餘辛夷的手。餘辛夷朝着臉色發白,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穆雅蘭望了一眼,帶着寒紫走出馬車,望着面前十幾個渾身沾血卻滿帶譏諷的黑衣人道:“你們要的無非是利益,說吧要多少銀子,儘管開口,尚書府定然滿足你們。”

看着餘辛夷如此鎮定自若的走出來,一張白淨的臉孔上波瀾無驚,彷彿一點沒有被面前的慘狀嚇到,這樣的鎮定,即便是成年男子都極少能有的,更遑論一個十幾歲未出閣的少女。爲首的黑衣人略略挑了下眉,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嘲諷道:“如果我說要金山銀山,或者……你們尚書府全府的人命呢?”

“金山銀山,即便是皇上也不見得有幾座,若是後者——”餘辛夷脣邊泛起一抹冷笑,“那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來取!”

爲首黑衣男聽到這狂妄的話語,先是一驚,隨即仰起頭大笑出聲:“哈哈哈!光華郡主果然不同凡響啊!”然而笑聲之後,他的臉孔立刻猙獰,“不過,這馬車裡應該還有位懷了身孕的戶部尚書夫人吧,若是沒有金山銀山,那麼咱們兄弟幾個,只能拿你光華郡主的人頭以及這馬車裡的夫人一屍兩命,來祭咱們兄弟的一場辛苦!”

話音剛落,那十幾名黑衣人提着還滴血的刀,朝着餘辛夷圍過來,寒紫立刻拔劍出鞘,與事先衝來的四名黑衣人纏鬥在一起。那幾人原本以爲兩個弱女子,極容易拿下,卻沒想寒紫竟然伸手不弱,一時間四對一都沒能佔得上風!

而另外幾名黑衣人則朝着餘辛夷圍過來,準備對她下手!然而餘辛夷冷笑一聲,在黑衣人圍來之時,袖中忽然揮舞了一下,一道白色的粉末猛地朝着黑衣人襲去,黑衣人哀嚎了幾聲,竟然捂住眼睛跪倒在地上,雙眼全都流下血來!

爲首的黑衣人見狀,面色陡然冷凝,因爲他察覺,餘辛夷明顯是有備而來!就在此時,馬車忽然被掀翻,穆雅蘭竟然被黑衣人強行從馬車裡拖了出來,發出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啊——!郡主救我!”爲首黑衣人掐住穆雅蘭的脖子,橫刀攔在她脖子前,冷笑道:“如果還要她的命,那就立刻給我住手!”

餘辛夷立刻皺起眉,手猛地收回,寒紫胸口劇烈起伏着,在剛纔的纏鬥中顯然耗費了大量氣力,冷凝着面孔道:“小姐,咱們該怎麼辦?”

餘辛夷凝起的眸中閃過一絲冷笑:能怎麼辦?即便她們能僥倖逃脫平安恢復,可穆雅蘭卻被綁走,她的好父親餘懷遠還如何想?必然會以爲是她爲了保住餘子鈺的地位,所以趁機下手害了穆雅蘭,甚至會將所有罪責推在她身上!到時候即便老夫人,也可能保不住她,所以她能怎麼辦?!

穆雅蘭被黑衣人綁住,還沾着血的利刃擱在她脖子上,嚇得她瑟瑟發抖,兩行驚恐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別,別殺我!我還懷着戶部尚書的孩子,你們要什麼,都可以給你們!郡主!快來救我……”

爲首的黑衣人冷笑一聲,利刃已經割破了穆雅蘭的喉嚨,白皙的脖子上流下一道鮮紅的血線:“郡主,我們兄弟耐性可不好,沒多少時間給你思考!還不快乖乖束手就擒,否則一屍兩命!”

穆雅蘭嚇得眼睛翻了翻,忽然哀嚎的捂住腹部,彷彿承受着什麼巨大的痛苦:“郡主……郡主……”

餘辛夷的牙齒用力咬緊,拳頭握得緊緊的,許久後冷笑一聲道:“寒紫,把劍放下。”

寒紫焦急道:“小姐!”

餘辛夷重複一遍道:“劍放下。”寒紫只得聽令,將劍放在地上,不服氣的扭過頭去,用腳尖踢遠。

爲首黑衣人擡了擡下巴,立刻有幾名黑衣人衝過去,用繩索將餘辛夷的雙手綁住,押到前面。爲首黑衣人忽然仰起頭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嘲諷與輕蔑:“我總以爲光華郡主聰慧絕頂,還要花一些功夫你才上當,沒想到你這般容易就跳進陷阱了,看來傳聞中的光華郡主,並不是無所不能啊,哈哈哈……二夫人,你的任務完成了,請回吧。”

什麼?寒紫的眼睛猛地撐大。這話什麼意思?二夫人跟這幫人,是一夥兒的?!只見那黑衣人刀一放開,原本痛哭哀嚎的穆雅蘭忽然停止了淚水,面色驟然恢復往常,快得如同變臉一般,優雅的拭淚走到餘辛夷面前,輕嘆一聲道:“郡主,抱歉了。”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餘辛夷目光陡然一厲害,如刀般猛地劈向穆雅蘭,冷笑一聲道:“母親,你這是什麼意思?”

穆雅蘭略帶嘆惋的擡起柔胰,扶了扶鬢髮,道:“郡主,你可別怪我,我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畢竟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郡主你說是不是?”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餘辛夷脣畔的笑意更深,“母親這話辛夷倒奇了,不知我哪裡得罪了母親,又哪裡擋了母親的路,要這般陷害我?”

穆雅蘭搖着頭,咬了咬牙,哀嘆道:“郡主,聰明人何必打啞語呢?你我都知道,只要你在府裡的一天,這主母的位置都不會是我的,而你在一天,我更不會生出孩子來,所以我只能先一步動手了。那人保我,若是除掉你,便會幫我坐上主母之位!你說,若你是我,該如何選擇呢?”

餘辛夷冷笑着看着她,淺淺勾起脣角,那一瞬目光犀利如刀光,漆黑透亮的眸子裡竟透出浩瀚而又莫測的神情:“母親,希望你將來不要後悔纔好。”

她的聲音又柔又輕,卻帶着無比的冷酷。察覺到餘辛夷話語中的冷然殺意,穆雅蘭忽然惶恐的打了個哆嗦,剎那間幾乎感受到一種,自己馬上就要被打入地獄的錯覺!不,怎麼可能呢?!現在中計的明明是餘辛夷,落入圈套的明明也是餘辛夷,她絕不相信,這次餘辛夷主動跳進陷阱,還有本事能逃出來!

明明知道自己該鎮定,事到這個地步,餘辛夷絕對再無翻盤的可能,她主母的位置已經到手了!可是穆雅蘭還是緊張起來,緊張得睫毛不住顫抖,彷彿死到臨頭的那個人不是餘辛夷,而是她自己!

黑衣人們獰笑着,像看着陷阱中束手就擒的獵物一般,朝着餘辛夷圍過去。寒紫強行掙脫繩索,奪回扔在地上的劍,護在餘辛夷身前,呵斥一聲道:“不準動我家小姐!”

第114章 退位詔書第45章 正面交鋒第139章第10章 珠釵之爭第28章 她手執刀第87章 毀掉容貌第55章 毒心再起第76章 她的怒火第150章第156章第131章第151章第7章 逼你下跪第2章 地獄歸來第133章第84章 最後機會第16章 妾本蛇蠍第61章 命犯破軍第98章 打魚收網第108章 大鬧婚宴第121章 生死一線第22章 絕色無賴第18章 虛情假意第85章 叛我心者第20章 冷血親情第115章 地動山搖第141章第125章 擺局佈陣第28章 她手執刀第9章 計有連環第47章 惜月名毀第54章 打錯算盤第58章 作繭自縛第113章 往事揭開第22章 絕色無賴第64章 黃雀在後第110章 城門一躍第146章第74章 人心貪婪第20章 冷血親情第115章 地動山搖第128章第103章 烈火烹油第67章 是生是死第63章 陷害皇后第106章 珠胎暗結第71章 驚天秘密第21章 授人以柄第153章第20章 冷血親情第22章 絕色無賴第66章 互爲爪牙第25章 一個巴掌第14章 正中下懷第155章第88章 溫家下場第114章 退位詔書第68章 子毒食母第128章第20章 冷血親情第164章第83章 什麼算盤第109章 大軍壓境第132章第89章 明擺逼婚第14章 正中下懷第109章 大軍壓境第142章第139章第59章 惡行暴露第77章 開始反擊第85章 叛我心者第71章 驚天秘密第129章第69章 大火撩魂第11章 可笑算計第100章 綿裡藏針第122章 天人永隔第77章 開始反擊第21章 授人以柄第97章 金蟬脫殼第104章 黃泉半路第16章 妾本蛇蠍第53章 惡鬼之名第81章 加火添柴第54章 打錯算盤第81章 加火添柴第61章 命犯破軍第65章 珠中藏毒第28章 她手執刀第23章 腹內俱黑第71章 驚天秘密第96章 各自撒網第115章 地動山搖第46章 將計就計第122章 天人永隔第126章第6章 不做好人第71章 驚天秘密
第114章 退位詔書第45章 正面交鋒第139章第10章 珠釵之爭第28章 她手執刀第87章 毀掉容貌第55章 毒心再起第76章 她的怒火第150章第156章第131章第151章第7章 逼你下跪第2章 地獄歸來第133章第84章 最後機會第16章 妾本蛇蠍第61章 命犯破軍第98章 打魚收網第108章 大鬧婚宴第121章 生死一線第22章 絕色無賴第18章 虛情假意第85章 叛我心者第20章 冷血親情第115章 地動山搖第141章第125章 擺局佈陣第28章 她手執刀第9章 計有連環第47章 惜月名毀第54章 打錯算盤第58章 作繭自縛第113章 往事揭開第22章 絕色無賴第64章 黃雀在後第110章 城門一躍第146章第74章 人心貪婪第20章 冷血親情第115章 地動山搖第128章第103章 烈火烹油第67章 是生是死第63章 陷害皇后第106章 珠胎暗結第71章 驚天秘密第21章 授人以柄第153章第20章 冷血親情第22章 絕色無賴第66章 互爲爪牙第25章 一個巴掌第14章 正中下懷第155章第88章 溫家下場第114章 退位詔書第68章 子毒食母第128章第20章 冷血親情第164章第83章 什麼算盤第109章 大軍壓境第132章第89章 明擺逼婚第14章 正中下懷第109章 大軍壓境第142章第139章第59章 惡行暴露第77章 開始反擊第85章 叛我心者第71章 驚天秘密第129章第69章 大火撩魂第11章 可笑算計第100章 綿裡藏針第122章 天人永隔第77章 開始反擊第21章 授人以柄第97章 金蟬脫殼第104章 黃泉半路第16章 妾本蛇蠍第53章 惡鬼之名第81章 加火添柴第54章 打錯算盤第81章 加火添柴第61章 命犯破軍第65章 珠中藏毒第28章 她手執刀第23章 腹內俱黑第71章 驚天秘密第96章 各自撒網第115章 地動山搖第46章 將計就計第122章 天人永隔第126章第6章 不做好人第71章 驚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