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裴傑明吃癟的樣子,冬秀不厚道地抿着嘴笑了。裴傑明雖然沒有回頭,但卻可以感覺到身後的那個人正在開心地笑着。他的心裡一顫,總覺得今天的一切有些反常,而自己卻不排斥這種反常,這讓他更不淡定了。
他端起桌邊的茶杯,表面上慢慢地品着杯子裡的茶,實際上,他迅速地調整着心緒,免得一會兒說話時,亂了方寸,失了先機。
瀾心亦不是一個急躁的人,見裴傑明在慢慢的整理着思緒,她也不催。見他放下了手裡的茶盞,才笑着說道:“裴公子應該知道的,我們玉家的莊子正好和您所居住的歪脖村相鄰。我們莊子上有幾個孩子,總是喜歡到您那裡去聽故事。”
裴傑明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我想起來了,確實有兩、三個外村的孩子,總是喜歡跑到我那裡。”他覺得眼前的人,雖然有些嬌弱,但卻是有着七竅玲瓏心的人。他一時揣測不出她說這句話的目的是什麼。他便也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瀾心到時不介意他的這點小聰明,笑吟吟地繼續說道:“今年除夕夜,我突然心血來潮準備了一個猜燈謎的遊戲。沒有想到那三個孩子表現得非常不錯,顯然是將公子平時的教導放在心上了。今天冒昧的邀公子前來,也就是想問問,公子可有興趣,繼續這段師徒緣?”
“姑娘的意思是,讓裴某給這三個孩子當先生?”裴傑明吃驚地問道。他曾經在心裡揣測過,想過很多種不可能的可能,可是偏偏就沒有想過這一條。見瀾心肯定的點頭,他的心裡不平靜了。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這個玉姑娘不是一個按規則出牌的人,她突然提出這個要求,目的何在呢?
不可否認,他確實是有些心動。他眼下的處境堪憂,只能靠替人寫信、讀信得來的那幾個銅板過日子,每天也是飢一頓飽一頓的。不對,似乎自從父母去世後,他好像從來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況且,眼下若不是有父母的祖宅,他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只是自己手裡沒有多餘的銀子,那個宅子也很久沒有修葺了,或許過了兩三年,自己真的連一片遮風擋雨的瓦都沒有了。
所以,眼下的這個機會,對他來說,正可謂是雪中送炭。可他卻無法馬上答應,他早就過了那個天真爛漫、相信天上有餡餅的年齡,他亦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一個人無緣無故地對你好,尤其還是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他壓下心裡的悸動,沉聲問道:“裴某可否問問姑娘,江州城裡有學問的人比比皆是,姑娘爲何偏偏會選擇裴某?”
“那裴公子覺得自己哪裡比別人差了,我爲何就不能選你了?”瀾心沒有急着回答他的話,反倒是好整以暇地反問道。
呃?裴傑明頓了一下,還真的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擡頭看着瀾心,沉聲說道:“感謝姑娘的信任,只是我的腿有殘疾。”
雖然他面上風輕雲淡,像是在調侃一般,但是瀾心還是在他那明亮的眼神裡捕捉到了一絲緊張和疑慮。心想:他的心裡還是在意的吧?!她微笑着問道:“裴公子只是腿殘了,心卻沒有殘,不是嗎?”
裴傑明的精神一震,明亮的眼睛裡有些溼潤,從受傷至今,他雖然每天都跟自己說,活着,活着像個人樣。可是他的內心裡,還是希望有人肯定他所做的一切的努力的。今天終於如願,他怎麼能不激動呢?!他用力地眨眨眼睛,不讓眼裡的淚水流出來。
瀾心知道他此時的心裡十分不平靜,索性給他一點時間。聲音柔和地說道:“不瞞公子,在邀請公子來之前,我讓人對公子的事情調查過。我知道這樣做,公子心裡不喜。“果然,裴傑明聽到瀾心的話後,剛纔還感動得一塌糊塗,現在緊蹙着眉頭,盯着瀾心看。
瀾心微揚着嘴角,繼續說道:”可是,我要爲我的人負責。尤其他們只是懵懂的孩子,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這一點希望裴公子能夠理解。”
裴傑明嘴脣蠕動了一下,責備的話終是沒有說出口,因爲對方說的是事實。他眼睛轉了轉,清了清嗓子,沉聲問道:“姑娘應該還有其他話要問的,不妨直說。”
這個人沒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不可耐地答應下來,而是冷靜地分析着,這讓瀾心不由得高看了一眼,笑着說道:“裴公子通透,瀾心佩服!可是我們該說的話,我們還是要事先說開了纔好。”
裴傑明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瀾心微笑着問道:“你會去找那些人報仇嗎?”相信他可以聽明白,自己所提的那些人就是盜用了他的試卷,還將他打傷的那些人。
裴傑明心裡一驚,驚詫地看着瀾心,沒有想到她會問的這樣直接。但他知道,她這樣問也是情理之中的。雖然事情過去了那麼久,他的眼睛裡閃過也一絲憤恨,一絲不甘,以及一絲悲涼。他擡起頭,認真地說道:“若說我現在已經放棄仇恨,那是不現實的,姑娘也不會相信的。
這麼長時間以來,我不在意別人目光,一直努力的活着,就是想要讓自己能夠對得起父母的養育之恩。我是一個愛惜羽毛的人,我不會爲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毀了自己,更不會連累身邊的人。”
瀾心靜靜地看着他,他面色坦然對上瀾心的目光。眼角的餘光看到冬秀那複雜的眼神,心裡忽然一滯,鬼使神差地保證道:“如果上天給了我一個絕好的報仇機會,我會努力抓住的。但是前提是,必須保全我身邊的人和我自己不會受到傷害。如果以這些人的性命爲代價,我寧願永遠也不報這個仇。”
沉吟了很長時間,瀾心終於點頭說道:“好,我相信你!也希望你能夠記住今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