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
我又沒學過醫,在手術的過程中,除了在一邊給他拿工具之外,實在是想不出來,我能幫瑾瑜幹什麼。
手術服就掛在牆上的掛鉤之上,面對瑾瑜消瘦修長的背影。
只是稍稍一愣,我就果斷的取下掛鉤上的手術服,套在了瑾瑜的身上,“今晚有幾個病人啊?”
我得算算數兒,明兒一早還要上課呢。
不,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也許還不是上課。林宛雲已經好久沒來上班的,居然還託夢給我,我……
我最起碼得確認一下,她在不在家裡。
正愣神想這件事情之際,瑾瑜突然轉過身來,淡淡的吩咐我,“有兩個,幫我戴上口罩,還有帽子。”
“好嘞。”我連忙拆了一隻新口罩給他戴上,又踮着腳尖幫他戴手術帽,“你們每天都要接收病人吧?這每天都要死人,也不知道你們啥時候能騰出手休息。”
其實我就是隨口一說,對於靈醫這個職業,我並沒有什麼深刻的認識。
只知道靈醫是負責給鬼魂做手術的,至於做手術的條件,要給什麼樣的鬼做我完完全全是不清楚的。
畢竟,這個世界上死於非命的人太多了。
瑾瑜語氣淡淡,“易凌軒在的時候還好,他不在的時候,我就會變得比較忙。這家醫院收的都是疑難雜症,一般的鬼魂交給普通靈醫就行了。當然……並不是每個鬼魂都那麼幸運,能碰上靈醫治病。”
活人都還有治不上病的時候,更何況數以萬計的死人。
總有魂魄是支離破碎的去投胎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不公平的事。
“這麼說世界各地都有靈醫的存在,你們只是接收比較難搞的。”我突然更加深刻體會到瑾瑜的煩躁,他們接收的都是疑難雜症。
做起來一定比普通的靈醫更加複雜,所費心力也更加的多。
我蹲下身子,幫他套上褲子,又戴上橡膠手套之後。他才從桌子上跳下來,冷峻的身影走在我的前面,兀自就去了第二手術室。
這派架勢就跟本大王的主子的似的,一往無前的前進着。
要是我中途跑路了,或者停在原地,他都未必肯停下。不過,在這個幽寂的走廊裡,我可不敢一個人走,萬一遇到幽靈列車,我可真的要被撞成肉泥了。
到時候,只能跟瑾瑜在手術檯上見了。
踹開第一手術是的大門,第一手術室的那些醫生都好像在各自準備一場新的手術。在水龍邊洗手的洗手,消毒器具的消毒器具,還有個蹲在角落裡,不知道在幹嘛。
患者全身脫光了,正在手術檯上輸液。
可能是等待的過程太痛苦了,瑾瑜剛一腳踹進去的時候,嘴裡還咧咧一些喊疼的話:“哎喲,難受死我了,哎喲……好痛啊……哎喲……媽媽,我想媽媽……”
所有各自忙各自的醫護人員,在這一瞬間,全都朝我們看過來了。
角落裡的那個醫生也猛的站起身回頭看,似乎是被嚇了一跳,嘴裡的香菸都掉到地上了。原來他鬼鬼祟祟站在角落,就是爲了能喘口氣,抽根菸兒。
“刺啦~”一聲,手術室裡的煙霧探測器,立刻就滋出水花來了。
兜頭淋了這丫的落湯雞,他就那麼愣了吧唧的看着瑾瑜,嘴巴張的有雞蛋那麼大。在手術檯上瞎哼哼的那貨,也不哼哼了,這裡邊的時間就好像凝固了一樣。
就連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等到瑾瑜桀驁一身的穿過第一手術室,進入第二手術室的時候,那些人才咳嗽了幾聲。繼續在手術室裡活動了開來,我還沒仔細觀察那些醫護人員爲什麼會突然因爲瑾瑜的到來,而靜止不動。
第二手術室裡便傳出了,醫護人員艱澀僵硬的聲音,“紫醫生,我還以你不回來了。不過,再晚些回來,老白就會把他帶走。”
“這個手術很重大,我當然不會逃跑。”瑾瑜在這些醫護人員面前非常的剛硬果決,絲毫沒有剛纔的懦弱。
原來他剛纔向我展示的,僅僅只是私底下脆弱的一面。
瑾瑜走到手術檯前,伸手摸了摸躺在手術檯上的病人,眼中帶着一絲冷淡,“範無救敢在我手術刀下帶走我的病人?我借他一個膽子。”
範無救!
這名字好生的耳熟啊,我想半天才硬是從腦子裡揪出來,和這個名字有關的人物!
白無常!
厲鬼勾魂,無常索命。
這說的有多麼的慎人啊,結果他們這幫靈醫好似跟人家很熟一樣,喊人家老白。我總覺得雖然我人還在陽間,可是見識卻已經慢慢增長到了陰間。
“顧星,給他脫衣服。”瑾瑜隔着衣服摁了幾下這個病人的皮膚,眉頭緊鎖,側頭去看我。
今天的醫護人員並不多,只有四哥,加上我才五個。
他們都忙着消毒手術器械,將所需的工具放在手術檯上,像這種脫衣服這麼沒有技術性的活兒只有老子這種外行才需要做。
看到死人,其實第一想法就是不情願。
而後纔想起自己此刻也算是半個醫者,必須遵照瑾瑜說的去做。
我遲鈍了三五秒鐘,便開始給患者寬衣解帶。
這一解開衣服才徹底的注意到,這哥們應該是三十多歲的男子,大概是從高樓上跳下來的。
整個身體粉碎性骨折,人就跟條橡皮蛇一樣。
裡頭的骨頭全碎了,皮肉上看着沒傷,實際上很難把冬天厚厚的衣服給褪下來。尤其是他死了有一陣了,肚皮裡面是憋了一股屍氣,整個人都是發脹的。
可能要比身上的衣服更大一號,身上秋衣站了血液,脫下來的時候整個的就跟撕下來一層牆皮一樣。
真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額頭上都出汗了,才把這傢伙的衣服褲子都脫下來。
我還是有羞恥之心的,給這哥們留了一個大褲衩。
誰知道瑾瑜額頭上的擡頭紋全都是褶皺,眉頭一擰,似乎是生氣了。還好老子本來就沒羞沒臊,擡手就把這傢伙的褲衩給扒了。
爲了給自己留點面子,還一邊扒一邊嘀咕,“哎喲,還有條褲子忘脫了。瞧着我這記性……真是不中用了。”
“他是粉碎性骨折,應該是二十樓以上的樓層摔下來的,腦漿子都蹦出來了。骨盆上也是粉碎性骨折,褲衩是必須脫得。”瑾瑜緩緩地說完,伸手拿了一把手術刀,放在燈光下看了看,好似不經意一般說道,“你……要是害羞,就出去吧。”
害羞!
特孃的說我害羞,好吧,我承認我有些慫了。
可我這操心的命啊,他們這不是人手不夠嗎?
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敢讓瑾瑜一個人面對,哪怕我自己心裡其實是非常膈應的。
我也裝作十分的鎮定,“我沒害羞,要做什麼?”
“拿這拉鉤站在我身邊,大小要差不多合適的。”瑾瑜手中的手術刀根本就不切開腹部,而是從腳掌開始從正中切開皮膚組織,讓裡面的骨骼完全暴露在外面。
這人腳部的骨骼還算完整,但是小腿骨,腳踝骨,膝蓋髕骨以上的位置都是呈現斷裂的。這種手術和外科手術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兒,按我的猜測。
他是要把內部的骨骼全都給接上,才能給人做縫合。
難怪他剛纔要下樓去抽菸,這裡頭的骨頭有的斷裂,有的摔的粉粉碎。這要是拼湊起來,一條腿就夠普通人拼湊兩個星期的。
我茫然了,“拉鉤是什麼?”
老子就知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騙人!
“自己想!”瑾瑜外表包裝出來的果決很冷靜,已經無法掩飾他內心深處的那份緊張以及煩躁感。
還好旁邊的那個靈醫隨手遞來了一個工具,我才意識到,所謂拉鉤就是用來撐開組織,看到內部的工具。
我只要判斷好型號,遞給他,然後幫他一起做好固定。
一條腿內部的骨骼在這一刻,清晰無疑的展現在我們的面前,裡頭的骨頭是要挨個取出來拼接的。
瑾瑜閉上眼睛,伸手觸摸着擺出來的碎骨頭渣子,“有……有兩千多塊碎片,兩千六三十一?”
這話我都聽出來了,是問句。
“不,是兩千五百四十八。”他額上出汗了。
這兩者數值相差太多,其他醫護人員眼中已經閃現異樣,放下自己手中正在分別解剖的位置看着瑾瑜。
瑾瑜也很緊張,猛的睜開眼睛,“我判斷不好,有些碎片並不能確定具體位置。”
“果然,年輕一輩的主刀就是不行。”已經有靈醫放出揶揄之態了,扔下手中的手術刀,冷冷的看了一眼瑾瑜,“果然還是要易教授在,只是這個病人等不到易教授來,就會被黑白無常帶走。”
瑾瑜拆下了口罩,喘了一口氣,神情已經有些恍惚,“顧星,幫我倒杯水。現在時間緊急,只能做嘗試粘合。”
我什麼都不懂啊,只能老實的去倒水。
心想着瑾瑜真是倒黴催的,手底下的醫生不幫忙,反倒是質疑起他了。
我把水遞給他,然後看了一眼其他人,“真是的,說別人之前,不該看看自己行不行麼?不如從你們中找個人當主刀試試。”
周圍一片安靜,這些鬼魅一樣的醫護人員齊刷刷的看向我。
這話可真得罪人,我估計自己要捱揍了。
誰讓嘴賤呢!
可我也是爲了給瑾瑜打抱不平……
瑾瑜喝了一口熱水之後,也發現異樣擋在了我身前,突然,有個醫生開口說話了,“易夫人手上的黑色指甲,應該是家仙弟子的象徵吧。”
“是啊,我是家仙弟子。”我沒想到竟然是問我這個問題。
其他幾個醫生眼色更加凝重了,護士的聲音又粗又冷,“你用黑乾坤摸一下這些骨骼看看,我覺得你能做主刀。”
我……
我做主刀?
這在逗我,這一定是在開玩笑。
我還在懵逼的時候,瑾瑜就強行抓着我的手,把我那根黑色的手指頭摁在了那一排他們按照腿骨形狀的碎骨之上,從上往下的去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