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時說過不會爲師父負責?而且……孃的意思, 是不反對我們在一起了嗎?”
阿狸雖是問話,可早已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那雙血色的眼眸裡閃爍着晶亮的光芒,上挑的眼尾, 快要眯成一條線。火蓮還記得, 當年的孤無憂, 也是喜歡這般笑的。
回憶瞬間逆流成河, 直直向着她的心臟猛擊而去。
火蓮的神情瞬間有些恍惚。
看來只要這個丫頭晃悠在眼前, 她便無時無刻都會想起那個曾經被她辜負的男子。
所以無憂,將阿狸送到我的面前,這便是你對我的懲罰麼?
阿狸本以爲對於她和師父的事情, 孃親是很難一時接受的。沒想到,孃親她不僅沒有反對, 還主動爲兩個人的將來考慮。
火蓮看着自家丫頭高興的樣子, 不得不承認, 自己昨日一整晚的輾轉反側,顯然是多慮了……
“如果是寒公子的話……娘確是想不出什麼理由來反對。”
火蓮看了一眼腳下幾乎碎成渣的柴房, 覺得它……犧牲得還是有些價值的。
倘若她從未見過寒筱,或許,當她從自家女兒口中聽到自己對於從小養育她的師父產生了莫名的情愫的時候,阿狸的下場很可能比如今身邊的柴房還要慘。然而冥冥之中似乎一切皆有安排,上天讓他遇到了寒筱, 提早領略了他的溫柔和善良, 瞭解了他爲阿狸所做的忍讓和犧牲。再加上如今這幾日, 她以旁觀者的視角觀察着這兩個孩子的相處, 看着他們的默默隱忍與情不自禁。於是乎, 火蓮再找不到要拆散他們的理由。
更況且,愛而不得的痛楚,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種感受,她不願在阿狸的身上重演。
“娘只希望你們能夠幸福。”
阿狸聽着自家孃親的話,只覺得眼眶酸熱。
“娘放心,我定會擔負起女兒責任,讓師父成爲這世上最幸福的男子。”
阿狸說得一字一頓。
火蓮欣慰地點點頭。
“不過如今鑄劍山莊正逢多事之秋,我自那日不辭而別,想必芷姨她們一定會很擔心。所以,我打算先回山莊中報聲平安。況且我和師父的事,今後免不得阻礙重重。所以我想了一晚,還是覺得自己先回山莊提前打點一番,省得師父將來會受委屈。所以,還要勞煩娘再照顧師父幾日。”
阿狸說着,目光不自覺向正屋的方向望過去。雖然她只纔出來了一小會兒,卻已經有些思念着屋子裡的師父了。不知師父此時,可是又睡着了?
火蓮看着阿狸的神色,怎能不知她心中所想?然而想到兩個人的將來,心中也不禁蒙上一層憂慮。讓莊主接受阿狸和寒筱,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更何況,阿狸還是她選中的孩子。當年火蓮離開鑄劍山莊,雖有不得已的苦衷,卻終究令山莊元氣大傷。而如今,它早已經不起再一次的打擊。
“你祖母的性子我很瞭解,她既然將鐵蘭劍法傳授於你,定是對你寄予了厚望。你要記得,鑄劍山莊並不是莊主一人的山莊,亦不是火家一家的山莊。莊內三千弟子,都將是莊主的責任。若你想要莊主成全你們,便一定要從山莊的利益考慮。”
火蓮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瞭,阿狸在莊中生活了整整七年,定然也明白孃親的話中之意。
她要和師父在一起,便要堂堂正正在一起。她不希望因爲這件事而讓自家寶貝師父蒙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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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火蓮說定了行程之後,阿狸看時辰尚早,怕自己驚動了師父休息,便沒有即刻回到正屋,而是轉到廚房去做了早飯。
話說寒筱雖然依舊覺得很疲憊,然而此時此刻,他將自己蒙在被子裡,卻半點睡意也無。
剛剛睜開眼睛看到眼前寶貝徒弟的那一幕,一遍遍地在腦中徘徊迴盪。即便他一次次地說服自己,他曾經與阿狸同榻而眠了三年,所以,即便昨晚一起睡了,也算不得什麼。
可是……
這種想法顯然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雖然他一點也不記得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看着今早阿狸的神情……分明就像是一隻吃飽了肉的狐狸……而自己,不是肉是什麼?
55555~
寒筱好想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他這廂里正懊惱着,腦海裡忽然鑽出了另外一件事:
他既然和阿狸睡了……那會不會……
寒筱想到這裡,一個激靈從被子裡爬了出來。而後照着窗外的日光,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當然,它現在還是很平坦的。可是會不會……
當阿狸做好了早飯準備來叫師父起牀的時候,一推開門便看到某人穿着鬆鬆垮垮的雪白裡衣,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眸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腹。
“師父已經醒了嗎?”
阿狸眨眨眼,走到正在發呆的人兒身前。
她還以爲,自己進屋之後只會看到一個鼓鼓的被子球呢~
“阿狸……”
師父仰起頭,水潤清亮的眸子裡帶了幾分委屈,幾分慌亂,幾分無辜。粉脣薄薄地抿着,這樣的模樣,阿狸也只有用秀色可餐纔可以形容。
“咕嚕”。
阿狸聽到自己喉間傳來不自覺的吞嚥聲。她伸出手,替自家師父整理好裡衣的帶子,又找來外衫幫他穿在身上。阿狸的動作十分輕柔,像是手中捧着一件珍貴的瓷器。布料的質地十分柔軟,帶着些許屬於師父的溫度。偶爾,手指還會碰到師父軟軟嫩嫩的肌膚。
阿狸發覺今日的師父表現得格外乖巧,溫順得像是一個新婚的小夫郎。
師父的腳和手一樣生得很漂亮,修長纖瘦,白皙柔軟,連腳掌都是嫩嫩的粉色。阿狸將師父的雙腳套進布襪裡,又幫他穿好了鞋子。
寒筱乖乖地任由自家徒弟擺弄着,卻還是不自覺地看着自己的小腹發着呆。
“阿狸……”
寒筱又輕喚了一聲。
“嗯?”
阿狸低下頭,看着依舊坐在牀邊的人兒。
師父他,有心事嗎?
然而寒筱發覺自己又開不了口了,許多問題盤桓在心中,可是……你要讓他如何問起?想到這裡,他只得默默搖了搖頭。
許是發覺了自家師父心中的不安,阿狸探身將師父軟軟地擁進了懷裡,修長的手指撫摸着師父漆黑的長髮。
“我以後,會對師父負責人的。”
阿狸的懷裡很溫暖,寒筱只是這樣無聲靠着,便感覺心中忽而生出一股暖流,溫柔地浸潤着那種種不安。而後,便又聽到了上方自家徒弟的聲音。
“我今日要回鑄劍山莊做些安排,三五日之後,便接師父回去。師父覺得這樣可好?”
阿狸的聲音通過她的身體傳到寒筱緊貼着她的耳中,帶着些悶悶的迴響。寒筱身子僵了僵,手臂下意識地環住阿狸的腰肢。
阿狸知道師父是捨不得的,而她自己何嘗不想時時刻刻陪在師父身邊?然而……
她既然說過要對師父負責任,那麼,自然不希望師父跟着她受半點委屈。那些可能會出現的阻礙,她希望自己能夠提前解決。
然而出乎意料地,阿狸聽到了師父的聲音。
“就不能……帶我一起回去嗎?雖然扶桑居也很好……可是,我還是想和阿狸呆在一起……”
師父軟綿綿地說着,語氣中帶着幾分可憐兮兮的哀求。阿狸聽在耳中,只覺得整顆心都要被師父融化了。這樣被自家師父依賴着的感覺,實在是十分美好。
“阿狸何嘗不想時刻將師父帶在身邊?可是……倘若我們這般回去,師父很可能會受些委屈,我又怎麼忍心?”
寒筱聽着阿狸的顧慮,自然明白她口中的受些委屈指的什麼。
“不怕。”
軟軟的聲音從師父的口中傳了出來,語氣卻異常堅定。雖然寒筱自己也不明白爲何自己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然而心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在說,只要能和阿狸在一起,所有事情都不足畏懼。因爲如今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只是和阿狸的分離。
阿狸覺得環着自己腰肢的手臂又緊了緊。
對於師父的要求,阿狸向來無法拒絕。
“師父放心,阿狸會保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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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火蓮聽到寒筱的決定之後,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或許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她已經很瞭解眼前男子柔弱外表下的堅持。
“待一會兒將一切收拾妥當,我便帶你們離開這裡。”
火蓮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個精巧的木質圓筒。
“這裡面裝着一隻雌性繾綣蛾,另外一隻雄蛾還在我手中。你們若是遇到什麼事情,便可用這隻蛾子找到這裡。”
阿狸接過手中的木筒,木質的溫涼觸感,帶着些特有的清香。她知道,剛剛相認便要離去,娘她一定也是捨不得的。
“我們會經常來看您的。”
阿狸靜靜地說着,聲音中有一絲顫抖。
火蓮點頭,腦海中出現的,卻是一家三口相攜來到這裡的情景。雖然,中間那個小包子的樣子如今還是模糊的。
想到這裡,火蓮不自覺彎起了脣角。
三個人靜靜地吃過早飯之後,阿狸開始爲回去做準備。寒筱坐在木桌前,並沒有急着離開。
“關於十多年前的事情,您可還會記得嗎?”
寒筱忽而開口,聲音輕輕淺淺。
火蓮看向桌案對面溫軟美麗的男子,血色的杏子眼眸中閃過疑惑。
應該是……不記得了吧……
寒筱默默想着,可是很奇怪地,心中並沒有預想中那種遺憾。
因爲……他已經有了阿狸了嗎?
想到阿狸,寒筱只覺得心中一片溫暖。
“多謝您。”
短短三個字,包含了太多含義。
不僅是因爲如今,火蓮對於他們的理解和寬容。
更多地……
他要感謝的,是十六年前的火蓮,那個入仙子般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溫柔女子。
因爲火蓮,寒筱來到了璧寒村。
因爲火蓮,寒筱遇到了阿狸。
如今,寒筱覺得自己很幸福。
火蓮看着面前忽而開始神遊的男子脣角掛出的溫軟笑意,漆黑的長髮在日光下散發着淡淡的,墨綠色的光澤。遙遠的記憶中,似乎,她曾經遇到過一個很美麗的弱質少年。
難道……
“你便是那時候的那個孩子嗎?”
雖然記憶已經一度變得非常模糊,可是,火蓮卻仍舊有着這樣一種預感。
而後,她看到寒筱微笑着點了點頭。眉眼彎彎的樣子,美到無法形容。
於是火蓮也笑了,她在感嘆世間的神奇。
那個孩子,她從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在想,倘若她與無憂可以有一個女兒,便要找一個這樣溫柔美麗的少年,做她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