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
阿狸不解地蹙起眉。
倘若是屠冥教之人下的毒手,那麼他們又爲何要在當年匿名放火焚村的幾日之後,不顧後果再一次明目張膽去到村中放蠱害人?這其中矛盾重重,實在叫人無法想通。
除非,是這其中其實另有隱情?
阿棠自然明白阿狸心中的疑惑,於是便解釋道:
“其實屠冥教內部在多年之前便已分裂成爲兩相對立之勢,黑屠冥教主之位便也變得名存實亡。也正是因爲如此,黑屠冥纔會多年以來苦苦搜尋隱居多年的‘毒娘子’申行止,也就是涼秋娘親的下落。爲的便是借她之力製出更具威力的毒器,好奪回屠冥教實權。這便是她會忽然出現,帶走沈郎中的原因……”
阿狸聽到這裡,終於茅塞頓開。
“在帶走沈郎中之後,黑屠冥又命手下之人在村中殺人放火,怕是打算讓大家把整件事情與十多年前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的火蓮事件聯繫到一起,以便自己能夠順利淡出衆人視線。”
“不錯。只是她千算萬算,卻忘記了如此一來,她反倒讓屠冥教的另一位掌權者察覺了她的動作。於是,纔會釀成之後的慘劇……”
阿棠嘆息。
“實不相瞞,我避寒村中之人,最早大部分都是從同一宗族落腳到此隱居,爲的,便是守住族中一個天大的秘密……那秘密涉及武林興衰,因此我娘曾經說過,爲了它,我族之人即便世代老死在燕子山脈之中也在所不惜……十多年前璧寒村首次遇襲之時,恰逢你孃親經過此處被村人看到,加之攻擊村中之人又善用火,所以村中人便認定是鑄劍山莊背信棄義,不肯再爲璧寒村保守秘密。如今想來,應是有人故意要將火少莊主引到此處,想要嫁禍於她,繼而挑起璧寒村和鑄劍山莊的嫌隙,將自己的真正目的隱藏起來。而那個人,很有可能便是黑屠冥。”
阿狸聽到此處不覺一怔。黑屠冥與自家孃親有仇,這件事情她早在品劍大會上便已有所察覺。
“莫非屠冥教屢屢對璧寒村下手,爲的便是……”
“不錯,想必是他們已經察覺了璧寒村的不同尋常。現在想來,屠冥教最早怕是希望璧寒村與鑄劍山莊會因此事而決裂。鑄劍山莊何等地位,必是不會甘願被小小璧寒村冤枉的。到那時候兩相對質,屠冥教便可從中得知有利信息,好坐收漁利。不想鑄劍火家如此魄力,竟對璧寒村的種種挑釁不詢不究寬而處之。我們起先還當是鑄劍山莊做賊心虛,現在想來,不得不佩服火老莊主的心胸氣度……爲了武林大局,這十多年來忍辱負重,尤其是在山莊元氣大傷最爲虛弱之時,並非是任何門派都能做到的。”
阿棠說到這裡,面露欽佩之情。
“這樣說來,看屠冥教這些年的動作,恐怕還未曾如願達到目的。”
“你猜的沒錯。事實上,屠冥教對於璧寒村的過往只是有些風聞,並不真正瞭解其中來龍去脈,也不知璧寒村中人苦苦守護的究竟是什麼。當年,屠冥教另一位掌權人在得知黑屠冥帶人去到村中擄走沈郎中之後,擔心她從此做大,迫於無奈必須儘快摸清村中底細。於是纔會不顧風險,以試蠱的名義再次入村擄走璧寒村中倖存之人。”
“所以說,當年村中的那些逃出之前大火的倖存者並未被蠱毒化屍,而是被屠冥教掌權人生擒了回去?”
“正是如此……”
阿棠說到這裡,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當年我因捉你而回到村中,發覺了一些起先並未注意到的疑點,於是便懷疑這些年來騷擾璧寒村的並非火家,而是另有其人。爲了不打草驚蛇,我在第二日便離開村子,依着手中線索四處去打探消息。然而未曾離開幾日,江湖上便開始流傳璧寒村被屠冥教屠殺的消息……待我趕回村中……”
阿狸看着阿棠痛苦的神色,便已猜到,避寒村中之人落到屠冥教手中,必是會受到百般嚴刑拷問。如今七年已逝,屠冥教既然毫無動靜,必是未能如願從村民口中得到有價值的信息。也正是因此,他們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而這一層,恐怕阿棠她早已想到。然而爲了守住璧寒村的秘密,她既不能輕易泄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索性拼出一條性命與屠冥惡賊血拼一場。只得這般隱忍在江湖之中,暗暗尋找線索。因此這些年來的艱辛,可想而知……
想必阿棠也正是因爲如此,纔會鬱鬱寡歡得下重病……
“至於那屠冥掌權人的身份,我曾經多方追查,卻毫無所獲。這件事情關係到璧寒村和鑄劍火家,如今我將此事告知與你,一方面是爲彌補我璧寒村當年對火家的歉疚,另一方面……如今我這身子,怕是拖不得多少時日。倘若有朝一日能夠攻下屠冥老巢,璧寒村中之人還能有一絲生機,阿狸,請你一定要將他們救出來……”
阿棠說到這裡,忍不住咳嗽起來。阿狸知道阿棠一直是在硬撐,於是言道:
“你且安心便是,至於屠冥教,我定是會去一探究竟的。”
阿棠聽到此處,心中稍覺寬慰。
“這次能夠在煙州遇到你們師徒還有涼秋,也算是圓了我一直以來的牽掛。這樣想來,我這一生,也再無牽掛。”
阿狸聽到阿棠話語蒼涼,隱隱有訣別之意,於是連忙強裝笑意,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阿棠,你這可是在交代後事?可是打算將所有事情推到我身上之後,就生無可戀撒手西去?那樣的話,旎煙公子恐怕就要哭死了。”
阿棠聽到阿狸提起旎煙,眼眸漸漸變得柔軟。
“煙兒他的確是個好孩子,我聽說他對你有意,你可願帶他回鑄劍山莊?”
阿狸見阿棠說得鄭重,不禁有些反應不及。
“阿棠莫要誤會,旎煙他其實……”
阿狸說到這裡,意識到旎煙當初的囑託,立即話鋒一轉。
“你該知道,我只要有師父在身邊就夠了。”
阿棠聞言輕笑起來。
“到底還是個孩子,這些年來,一點都沒變過。”
阿狸知道阿棠其實並未明白她話中之意,也未再解釋。
“如今時辰不早,你們若不想露宿野外,便要在日暮之前趕到下一所驛站。你交代的事情,我必會盡力完成,且安心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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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阿棠他們之後,阿狸與涼秋、寒筱又在客棧中休養了三日,阿狸見師父的身子已完全恢復,才決定再次上路。
話說當寒筱得知阿棠曾經來過的時候,不禁狠狠懊惱了自己的貪睡。
明明阿棠已經來到了客棧之中,卻惟獨沒有去見他。阿棠她,一定是還在生他的氣,氣他當年爲救阿狸扎跑了她最心愛的黑風……
每每想到此處,寒筱都覺得十分對不起阿棠。
“阿狸,等過些日子,我們去買一匹好馬送給阿棠如何?”
寒筱從馬車裡探出頭,對正在趕車的自家徒弟說着。
“師父爲何忽然想到要送阿棠馬匹?”
阿狸一面趕車一面問着。她本以爲師父是身子不適想要停車休息,待聽了他的話,不由有些疑惑。
“我記得阿棠當年有一匹十分喜愛的黑馬,每次出門都要帶在身邊。我還奇怪,爲何如今那匹馬卻不在了?師父可曾知道其中緣由?”
聽阿狸提起黑風,寒筱心中不由一顫。
“這……還不是當年爲了救你麼……”
寒筱幽怨地說着。
想他這一生之中連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當年爲了阿狸,可是對可憐的黑風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如今每每想起,寒筱依舊覺得心中愧疚。不知那黑風在被他傷了之後到底跑到了哪裡,爲何至此都音信全無?不知黑風被他傷得嚴不嚴重,是否會影響它今後的……正常生活?
好吧,寒筱承認他自己想得太多了……
總而言之——
“阿狸,我們還是給阿棠買一匹好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