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老族長原本來人間走一遭便是爲了他媳婦兒,如今冥王殿下開恩,提早結束了對他媳婦兒的懲罰,他自然也就不用再跟着入輪迴。只是這些,他卻不方便向庭丫頭說,只點了點頭,狀似不耐煩地催她:“快回吧。”
魚庭得了準話,這才笑着對着外祖父和崔老兒兩人揮揮手:“那我先走了,來日等我回了冥界找你們玩。”說罷真的轉身離去。
魚庭不知道,崔老兒和魚老族長只望着他踏出黃泉路的地界,才收回視線。
“方纔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魚老族長問,“什麼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聽你那語氣,怎覺得不像好話?”
崔判官背起手向前走:“老張啊,等跨進這道門,你就不姓魚了。凡塵間的事便與你無關,凡塵間的人你也不要再掛念,回去好好跟嫂子過日子。有些事,咱們到了該知道的時候,冥王殿下自會告訴我們。你就別杞人憂天了,無論是人是鬼,他們都有自己的造化。”
魚老族長不禁停下腳步,看了眼通往冥界的大門,嘆道:“畢竟是我的外孫女,好歹也是一場緣分......”
“甭瞎操心了,”崔判官一腳跨進冥界:“我和珠子小友相識數千年,比跟你我認識的時間都長,你以爲我就不擔心?”
魚老族長一怔,“庭丫頭就是你那位救命恩人?”
崔判官頷首,“正是。”
魚老族長在門外磨蹭了一會兒,良久才道:“原是鳳主的人......”唸叨完,便也踏步走近了冥界。只見他臉上、手上、身上...原本褶皺不堪的皮膚瞬間變得細嫩精緻,看上去比崔判官還要年輕俊俏幾分。
守在大門的鬼差立即行禮,道:“小的見過張判官大人,崔判官大人。”
......
出了黃泉路,魚庭卻沒能如願直接回到漁村,而是一不小心來到了長明山。此時天已經全黑了,擡頭望去,連星星都找不到一顆,魚庭下意識便想直接回漁村,她懷裡的驅鬼符只給了哥哥一張,尚未來得及給爹爹和孃親呢!可她一踏腳,突然想起了給她平安符的大哥哥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罪過罪過!”魚庭轉身直奔學堂後院,“且先去看一眼。”
然而到了學堂,卻只有宗明道長一人在院子裡將暈倒的衆人拖回屋內,既不見黑衣少年,也不見原地坐化的老和尚。
“道長,大哥哥人呢?”魚庭問。
宗明道長一個人吭哧吭哧地搬了半個時辰,纔將將搬進屋內八人,擡頭望一眼天欲哭無淚,“星月難覓、烏雲匯聚,將要下雨啊。”說完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魚庭,“你個小丫頭跑回來幹什麼,又不能幫貧道擡人!”
“擡人?這個簡單啊!”魚庭看了一眼院中橫七豎八躺着的學子,大吃一驚:“道長你竟不會御物之術嗎?”
“你說什麼?”宗明道長猛地擡眼,臉色氣的漲紅:“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回家玩——”
聲音戛然而止,宗明道長目瞪口呆,只見魚庭兩根手指頭輕輕一轉,他拖着的人便騰了空。
魚庭問:“道長,把人放哪?”
“放...屋子裡隨便放!若不是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了,便是把他們放在廊下也行。”宗明道長掩下心中驚訝,思緒一時有些複雜,來來回回打量魚庭好幾眼,才試探問道:“小丫頭,你師承何處?”
宗明道長先前甚至已經準備好被攝魂鬼吞噬,隕滅於天地間的準備。可等了許久,他再睜眼卻發現自己被結界保護了起來。他雖道法低微,但也一眼就看出那是水系的術法,他師兄雖精通火、土二系的術法,但從未修習過水系術法。稍稍動腦子想一想,即便他實在難以相信,可那結界...極有可能是面前的小姑娘所設。況且,眼下這小姑娘還正用御物之術把人扔進屋內......
魚庭片息功夫便辦完了宗明道長忙活了小半個時辰的事,聽到宗明道長的話她掐起腰,“道長你先告訴我大哥哥去哪了,還有那位坐化的老爺爺是不是被大哥哥帶走了?”
宗明道長自打二十年前做了萬花觀的道長,已經許久不曾有人用這番不客氣的模樣與他說話了。聞言他不禁板起臉,語氣不善道:“貧道不知!”
又居高臨下看了一眼魚庭,略略嫌棄:“鄉野丫頭,丁點兒規矩都不懂!”
“對!我確實不懂規矩!”今日發生這麼多事,早已磨得魚庭耐性所剩無幾,懶得與宗明道長計較,她只是揚起右手在眼前比劃了兩下,道:“方纔我一時衝動把這些學子送進了屋裡,委實是多管閒事。道長且放心,我這就把他們再送出來——”
“等等!”宗明道長面色一白,忙道:“你這小姑娘脾性也忒大了,貧道、貧道只是跟你開個玩笑!”
“那大哥哥去哪了?”
“唉!”宗明道長不禁長嘆,“初景那小子太倔了,醒來發現他師父爲了救他而坐化,發了瘋似地跑了出去!貧道想攔都攔不住!”
“真是跑了啊,”魚庭鬆口氣,嘀咕道:“沒死便好。”否則她就成了那不厚道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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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起臉來,她學着哥哥的樣子向宗明道長作別:“既如此,那我便...先告辭了。”
言罷,轉身,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
宗明道長揉了揉眼,院中已空空如也,莫不是他年老昏花了不成?
夜空中突然轟隆一聲,亮起一道驚雷。
原本聚集在魚老族長家中的漁村長輩,在商討好魚老族長明日的葬禮事宜之後便都散了。
魚氏在院子裡來來回回地不停腳,“餘向朝,堂兒跟庭丫頭怎麼還沒回來?天都黑了,倆孩子不會迷路了吧?”
餘向朝拿了件披肩出來,搭在餘氏肩上,安慰道:“織娘,你莫要着急。也就是過去半柱香的功夫,沒多大會兒。再說這是在漁村,就是那兩個小的迷路了,漁村的人也都認識他們兩個,會把他倆帶回來的。”
“爹爹,孃親!”餘父的話剛落,魚庭便推門回來了,看了一圈問:“哥哥呢?”
“出去尋你了!你沒見着?!”魚氏的心落了又提,“都是你這丫頭!都說你多少次,讓你不要騙人不要騙人!你非是不停!”魚氏在院中尋摸到個掃帚,朝着魚庭就是一頓打。
“孃親!饒命饒命!”魚庭邊躲邊說,“我何時騙人了?我從未騙過人啊!”
“不騙人你說你看見你外祖父了?!”
“我是真的看到了嘛!”魚庭一轉身躲到爹爹身後,探出個腦袋說:“外祖父還讓我告訴爹爹,若是敢因爲他老人家不在就欺負您,他老人家不會放過爹爹。可是您瞧您,您跟爹爹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
“還敢頂嘴?”魚氏毫不手軟,揚起掃帚就往魚庭身上打,魚庭當然要躲,但這一躲,掃帚就結結實實的落在了餘父的小腿上,害得餘父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在地。
“向朝!”魚氏立即扔了手中的掃帚,過去扶余父。
魚庭也不敢跑了,安安靜靜湊過去站好。
“沒事兒沒事兒,”餘父笑呵呵的揉着小腿肚子:“織娘,你消消氣。堂兒再過兩年都是大人了,且他素來懂事,不會惹事的。”
“嗯嗯。”魚庭在一旁附和點頭。
餘氏睨了魚庭一眼,見她一副老實認錯期期艾艾的模樣,頓時心軟了下來,“爲娘方纔也是一時心急,你外祖父剛故去,若是你跟你哥哥再出點什麼事,可讓娘該怎麼活?”
說到亡故的魚老族長,餘氏眼中的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魚庭駭了一跳,“我這就去找哥哥。孃親,您別哭。”
“庭兒,不要走太遠,你就在漁村裡看看,便是找不到也不能出漁村知不知道?”餘父囑咐道。
“知道了。”魚庭點點頭。
卻剛一轉身,空中突然刮來一陣冷風,魚庭打了個激靈,從懷裡掏出大哥哥給她的平安符道,“今日我跟哥哥去他書院,遇到了一位特別厲害的道長,便向他求了幾張平安符。爹爹孃親,這是給你們的。”
餘氏詫異地望着平安符,擡袖按了按眼角的淚,“你這丫頭,平日裡娘沒白疼你。你跟你哥哥可有?”
“有的有的。”魚庭道:“所以孃親您放心,哥哥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她話音剛落,突然一滴雨珠落在她的額頭,噼裡啪啦的雨應聲而下。
餘父不禁皺眉,“織娘,還是你和庭兒在家裡等着,我出去尋堂兒。”
“爹爹不可!”魚庭急道,“我,我跟您一起去,讓孃親待在家裡好了。”
外祖父的鬼靈隨着崔判官那小老兒走了還不到一個時辰,這間院子周圍還殘留着他們兩人的氣息,普通小鬼聞見鬼官的氣息,是絕不敢輕易靠近的。但此時因着她身上的靈力,院子外面已然圍了不少小野鬼了。若是爹爹一人出去,即便是身上帶着驅鬼符,怕是也會有危險。
且方纔魚庭放開靈識,查探了整個漁村,竟然沒找到哥哥在何處。
她的心跳不知道怎麼回事,跳動的極爲不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