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玉道了歉, 魚氏卻沒有變得開心。好在一大清早,村裡家家戶戶都在忙活着做早飯,對魚庭家裡鬧得動靜沒工夫上心。再說魚庭平時就是頑皮的性子, 她家裡有點動靜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送走宗明道長和夢玉幾人, 魚氏看着沒穿外衫的魚庭道:“快進屋裡把外衫穿好, 記得裡頭再穿件馬甲, 天冷了。孃親去重新做飯。”
魚氏說着便往廚房走, 餘父眼神無助得在魚氏背影上游移了片刻,而後才微咳一聲,對魚庭道:“爹爹要...要去一趟書房, 對!去趟書房!”
“哦。”魚庭收起鞭子,回了屋。從衣箱裡翻出馬甲, 穿在身上, 一顆一顆扣好了釦子, 最後穿好外衫。從屋子裡走出來的時候,院子裡已經飄起裡飯香, 魚庭徑直走到裡對面哥哥的屋子。
敲了敲門,裡面沒有應答。
難道初景哥哥不在屋內?如此,就更好了。魚庭推開門,探頭先看了一圈,確認郭初景沒在屋內, 她鬆了口氣, 大搖大擺的進了屋子。哥哥躺在牀上, 看起來只是睡着的樣子。
可魚庭知道, 事實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有希望。
牀上的人似乎是感受到牢牢注視的目光, 眼皮微動,睫毛顫了顫, 慢慢張開了眼睛。
“哥哥,”魚庭往餘堂臉邊湊過去,“哥哥?你醒了?”
“啊!!!”餘堂一聲尖叫,身子急忙往牀裡面打了個滾,“你!你...你湊那麼近作甚!嚇死我了!”
“嗯?”魚庭眼睛瞪地渾圓,“哥哥你想說什麼?!不準說!”
她話音剛落,餘父和魚氏也都衝了進來。
“堂兒,堂兒怎麼了?”
魚庭聞言扭回頭,笑道:“哥哥醒了。”
“爹爹,孃親。”餘堂揉着腦袋,咧開嘴也笑了。
餘父和魚氏同時怔了一下,餘父向前挪了挪步子,“堂兒...你醒了?”
“能說話了?”
“能認清爹爹孃親?”
“你妹妹呢?你妹妹還認不認得?”
“......”
餘父一句接一句的問着餘堂,在得到餘堂肯定的答覆後,面上喜色顯而易見,激動地跑出去找大夫。魚氏留在屋子裡,卻是看了餘堂半晌都沒說出話來,魚庭見狀便道,“孃親,我餓了,哥哥一定也餓了,你快去做早飯吧。”
“呀!早飯!”魚氏一拍手,急忙跑了出去,“粥怕是要糊了!”
看着魚氏跑出去,餘堂捂住了肚子,他確實是餓了,感覺好像好幾日沒吃過飯似的。魚庭眼睛滴溜溜轉了轉,把從冥王殿下帶來的玉穗攤在餘堂眼前,“吶,哥哥你把這個收好。”
玉穗雖然不大,但通身散發着瑩瑩的綠光,握在手中,便有一股柔和的暖意在周身遊蕩。餘堂驚奇地看着像個葫蘆似的玉穗,“妹妹,你從哪裡弄來的?”
魚庭白了眼自家傻哥哥,“什麼叫從哪裡弄來的?聽起來好像來源特別不正經,這可是妹妹我靠本事正兒八經得來的,哥哥你只管放心戴在身上便是。”
餘堂仍是一臉不信任地看向魚庭。
魚庭小臉一板,“愛信不信,反正哥哥你定要天天都戴着,不準摘。”
“好好好。”餘堂從來就沒有能拗過魚庭的時候,照例妥協。
中午時,餘家村爲宗明道長他們準備了答謝宴,餘父也從鎮上請來大夫爲餘堂複診。魚庭偷偷從家裡溜了出來,在老和尚的墓碑前找到了郭初景。腳下是幾近枯爛的落葉,墓碑前卻清掃的乾乾淨淨,幾盤糕點水果排列整齊的置於墓碑前,魚庭望着少年的背影,問道:“初景哥哥要離開了嗎?”
少年的背影頓了下,而後輕輕點了點頭。
魚庭走到他身旁停下,看着他身旁的包袱,聲音輕快:“那,來日再見。至於我爹爹和孃親,還有宗明道長他們那裡你都不用擔心,我會向他們轉告你的去向。初景哥哥,你還有什麼要特別交代的嗎?”
郭初景扭過頭來,目光穩穩落在魚庭身上,“沒有。”
“好,那我走了。”魚庭揮揮手,“我不能離開太久,太久爹爹和孃親就該出來找我了。”
“嗯。”郭初景輕聲應道,“走吧。”
他這些時日,有幸得到了一分原本不屬於他的溫暖人情,他已經知足了。人的貪念有時候是無窮無盡的,他要在還能捨下這份溫暖的時候,及時離開。不把厄運和災禍帶給他們,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
魚庭回到餘家村的時候,答謝宴已經結束了。
村口,村裡的鄉親們裡三圈外三圈的站在宗明道長的馬車旁送他們離開。宗明道長的心情卻有些落寞,他這一趟來可是爲了把那個小丫頭帶走啊!可現在他連那個小丫頭的人影都沒見到,再加上宗紅家夢玉鬧得那麼一出,他也是實在沒臉對餘家父母提要帶走小丫頭的話。
睨了一眼成安和成錄,宗明道長放下車簾,冷哼一聲:“回觀!”
夢玉心氣也正不舒服,將御物符往車壁上一貼,便開始閉目養神。
餘家村的鄉親只見原本奔馳的馬車突然騰空而起,口中不由發出驚呼,“仙人啊!仙人!”
魚庭在半空中一踉蹌,險些以爲是自己被發現了,還奇怪她飛那麼高是誰看見了她,定睛一瞧纔看到是萬華觀的馬車飛了起來,於是鬆了口氣,找個隱秘的地方落了地,混進人羣跑回了家。
她回到家中的時候,餘父正要送大夫出門,魚庭咧開嘴對餘父傻傻笑了下,然後便跑進了房間裡收拾包裹。直到把箱底那件染了血的衣服也塞進包裹之後,她才放下心,把包裹背在肩上,出了屋門。
餘父回來看見女兒揹着小包一副要離家出走的模樣,不由一愣,旋即笑了起來,“庭兒,你這是要去哪?”
魚庭道:“去萬華觀。”
“喲,是嗎?但是宗明道長已經走了。”這幾日下來,餘父自然知曉自家女兒跟其他普通孩子不一樣。但再不一樣,在他眼裡也只是個六歲的小孩子,不管怎麼看,揹着小包裹說要去萬華觀的模樣,都有點蠢萌。
“我知道啊。”魚庭一本正經道,“爹爹,我就是不想跟那個夢玉坐一輛馬車纔沒跟他們一起走。”
“妹妹,你又在說胡話了。”餘堂被魚氏扶着從對面屋子裡走出來,心頭卻生出奇怪的感覺,若是往常,妹妹說出這般不靠譜的話,他定然以爲她是胡說。可不過纔過去短短几日功夫,如今他卻覺得妹妹既然說出來,那怕是必然要離開他們了。
倒是往常一向潑辣火爆的魚氏一言不發,只是安靜的看向她這個性子頑劣的女兒。
魚庭心頭一鈍一鈍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在敲打。她深深吸口氣,突然笑不出來了。
那個原本盤旋在嗓子中光明正大的理由,她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平坦的說出口。她說她要去救人,她說她要去修仙,她說她必須要離開他們嗎?魚庭跑進魚氏懷裡,抱着她,心中很是躊躇。
最終,她仰起頭,只能說出一句話。
“孃親,我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