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氏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指着魚庭,“臭丫頭,你又糊弄人!”
“我沒有!”魚庭嚇得連忙擺手,生怕孃親斷她三天晚飯,“我這就出去找外祖父!”說完,不等魚氏回答,她便邁起小腿跑了出去。
餘堂見狀道:“爹爹、孃親,我出去看着妹妹。”
餘向朝擺擺手,“去吧,仔細看着你妹妹,別讓她又闖禍。”
餘堂急忙追了上去,他剛跑出內室便眼瞧着魚庭已經跑到院門口了,可當餘堂追出院外時,卻尋不到一點魚庭的影子。院子外面只有一條小道,餘堂左看看右看看,不禁有些頭大,妹妹這般上天入地的,他該去哪裡找?
......
正如餘堂所想,魚庭這廂跑出院門之時,外祖父已然跟着崔老兒和另兩個鬼差一起走上了黃泉路。黃泉路是從人間到冥界的必經之路,路的盡頭,便是通往冥界的大門。往常,魚庭便是被那道大門擋在了人間。
魚庭急急追了上去。
孃親這人素來說話算話,她若是不找外祖父要幾句話帶回去,怕是她再撒嬌哄人也無用。況且,此時她若是不找崔老兒問清楚,下次再見到崔老兒,恐怕還真是百年之後了。
咦...等等,怎麼看崔判官那小老兒的模樣與外祖父如此熟諳?魚庭眼珠子轉了轉,頓生一計。
“外祖父!外祖父!等等我!”
黃泉路上的大鬼小鬼雖說比不上人間花燈節那日熙熙攘攘,但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有小一千個的新鬼。個個被兩個鬼差駕着,有的垂頭喪氣老老實實地跟着鬼差,有的撒潑打鬼非要跑回人間,有的昂首闊步毫不留戀的向前....可謂是千姿百態、應有盡頭。
可像魚老族長那樣,跟冥界鬼官交談甚歡的,別說是五福鎮的這條黃泉路,便是京都那等人才輩出的地界,也少有人能做到。但魚老族長和崔老兒兩人說話聲不大,旁邊的鬼個顧個的,誰也沒心思打量他倆。
倒是魚庭這一嗓子,喊得極爲高調,惹得衆鬼紛紛頓下腳步,扭過頭來看她——
普通鬼差疑惑:此鬼身邊怎的沒有鬼差跟着?
見過魚庭的鬼差無奈:小丫頭怎麼又來黃泉路鬧了?
衆新鬼一臉懵:這、這....這姑娘是什麼鬼!?
魚庭見目的達到,飛快地跑到外祖父和崔老兒身邊,一手牽一個問:“外祖父,崔老兒,你們倆認識啊?”
陡然看見自家外孫女,魚老族長又驚又怕:“庭丫頭,你怎麼來這兒了?”他方纔出來時,庭丫頭一家還好好的,才這麼會兒功夫,難道出事了?
魚庭張口似要作答,眼睛卻像旁邊看了一眼,而後扯着崔老兒道:“崔老兒,這裡鬼多嘴雜,不若咱們先進去吧?”
冥界大門近在眼前,魚庭垂涎已久,眼睛裡的狡黠簡直藏都藏不住。更何況崔老兒與她相識幾千,豈能看不出她那點花花腸子?
“就在這兒說吧。”崔老兒嘆口氣,手一揚弄了個結界出來便斷了魚庭的心思,衆鬼也都瞧不見他們了,“珠子小友,不管你問什麼,小老兒我能說的,自然都會說與你聽。小老兒我不能說的,小友你不管怎麼着,小老兒我都不會說。”
幾千年了,魚庭頭回見崔老兒這般正經。即便她再沒腦子,也覺出不對勁來,難道冥界出事了?如此,她也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珠子,遂也正經起來,道:“小崔老兒,我也不問別的,只問我主人如今在哪裡?”
崔老兒搖搖頭,拱手道:“還請珠子小友見諒。”
魚庭心下一跳,崔老兒此般言行,主人想來已不在冥界。
那日她落入輪迴井之前,是天界的人來抓主人,難道....“主人難不成被天界的人抓去了?”魚庭板着一張臉發問,小小的人竟還真發出一股凌厲地氣勢,頗有幾分鳳主的風範。
小崔老兒不由怔住,一時竟不敢言“不是”二字。
見小崔老兒猶豫,魚庭卻愈發篤定她定是猜對了。擺擺手,魚庭老氣橫秋地道:“罷了罷了,崔老兒你如此爲難,珠子我也於心不忍,你若是不想說便不說了。”話落又嘆了一聲,“不過我倒是還有件事需要幫忙,崔老兒你應當不會推脫吧?”
崔判官有點反應不過來,小珠子方纔還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怎的幾句話的功夫突然就不追根究底了?不過卻是正合他意,緩了緩,崔判官道:“珠子小友但說無妨,只要小老兒我能辦到的,定然不敢推辭。”
魚庭笑眯眯地直點頭:“崔老兒你謙虛了,此事對你而言乃是小事一樁。”
“哦?”崔判官懷疑地像後仰了仰身子,“珠子小友且說來聽聽?”
魚庭道:“如今我既做了凡人,想來那生死簿上也會有我的名字,小友在這兒想請崔老兒你高擡貴手,若是我他日不慎殺了點孤魂野鬼,望老友手下留情,莫要用小黑筆在我的生死簿上劃道道...老友以爲如何?”
“此事不難,不難。”崔判官大鬆一口氣,從袖兜裡掏出一塊漆黑的令牌,道:“整治人間的孤魂野鬼本也是我冥界政務,只是冥界鬼差數量有限,有時候實在是抽不出鬼差去懲治那些孤魂野鬼。故而自打千年前,冥王殿下便下了令,命我等鬼官在人間尋些修道的能人志士,讓他們幫我們收拾作惡的孤魂野鬼。此事既可提高他們自身修爲,亦可爲我冥界分憂,實乃兩全其美之法。”說着崔判官把令牌交到了魚庭手中,“這令牌便是冥界給他們的信物,只要把它帶在身上,所有因殺鬼而劃下的□□皆可轉爲記善緣的紅道。”
“真的?”魚庭眼睛亮了亮,那豈不是以後她可以放心殺鬼了!
崔判官點點頭:“自然是真的,小老兒何時騙過小友?”
“騙是不曾騙過,只是也不說實話,是也不是?”魚庭摸着令牌,隨口反擊。
崔判官一哽,頓時不敢再言語。
再看一旁的魚老族長,聽着自家外孫女跟崔判官小老兒你一言我一語,絲毫不見客氣。他先前的驚怕慢慢轉爲了驚訝,“老崔,我外孫女....也是從冥界來?”
崔老兒點點頭:“說來也是緣分。老張啊,也許真是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天意?魚老族長擡起頭,黃泉路上確實還能看到天,到了冥界,可就看不到天了。
魚庭聽見他倆說話,不禁問:“外祖父用‘也’字是何意?莫不是您也是從冥界來?”
魚老族長哈哈大笑,撫着鬍子道:“我家庭丫頭就是聰明。”
“什麼庭丫頭!”崔老兒不樂意了,“老張!珠子小友比你我還要大上幾千歲呢,先前你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了可不能再佔珠子小友的便宜!”
“嗯?無妨無妨!”魚庭並不介懷,“我這人身確是外祖父的外孫女嘛,外祖父想怎麼叫便怎麼叫!”
魚老族長呵呵道:“庭丫頭呀,這小崔老兒不是在爲你叫屈,是在爲他自己鳴不平呢。不過庭丫頭,你跑過來追外祖父,可是織娘她出什麼事了?”
“孃親無事,”魚庭這才一拍腦袋,道:“差點忘了,外祖父您只留下一句話便匆忙走了,孃親還以爲我能看見您是在誆騙她,說要斷我三日晚飯!外祖父——”魚庭把令牌收好,兩隻手抓住外祖父的手求道:“外祖父,您給孃親再多留幾句話吧,不然我回去沒法向孃親交差啊!”
這回輪到崔老兒打趣了,“老張你還真是着急回冥界見嫂子,不過....若是被嫂子知道你急得連句話都沒給織娘那丫頭留,你說嫂子會不會不准你進家門?”
魚老族長一聽頓時慌了,“我,我這不是一時忘了嗎!再說,再說日後我和她娘在冥界也會與她相見,屆時再說也、也不遲......”
“嗯對,到時候你女兒就可以直接跟嫂子哭訴你這個當爹的連句話都沒留就走了!”崔老兒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那我便不做這個壞人了,且再等上幾十年。”
“你怎麼這麼多話!”魚老族長怒了,原本快眯成一條縫的眼珠子瞪得渾圓:“我怎的不留了,我這不是正託庭丫頭帶話嗎!”
此時天色漸暗,眼瞅着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魚庭便有些着急:“那您快說。”
“庭丫頭,你便回去告訴你爹,不要以爲我不在了,就沒人給織娘撐腰了,他若是敢欺負織娘分毫,老頭子我定然不會放過他!”
“好嘞!”魚庭應着,心中默默爲爹爹掬了一把淚,平日裡都是孃親欺負他的份,他哪敢反抗啊!況且,他若是真敢對孃親不好,她和哥哥也不會答應。
“行了,那庭丫頭你便回去吧。不管你先前有何等本事,如今也只是□□凡胎,在黃泉路上呆久了總歸是對身體不大好。”魚老族長道。
“好吧,那我便回先回去了。”魚庭道,但才向後退了一步,卻又轉頭問:“方纔聽崔老兒的意思,外祖父你之後是否便長居冥界,不再投胎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