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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庭被孃親從堂屋裡趕回了自己的屋子, “好好待在屋子裡,不準出門。”
魚庭:“孃親,我——”
“孃親知道你怎麼想的, 放心, 庭兒你要相信孃親和你爹爹。即便我和你爹爹有心想答應初景和你的婚事, 但你們兩人的生辰八字合不合也要再去算一算, 回頭你們兩人成親的良辰吉日也要算一算, 這些事都要耗費不少時間,你們兩個的親事訂在明年剛剛好。”
魚氏笑容滿面,這幾日她的心思一直都放在初景和庭兒兩人身上。不曾想, 她這廂尚未讓餘向朝去探初景的心思,初景這孩子便自個兒擡着聘禮來她家中求親了。
魚氏對郭初景, 真是越看越滿意。
魚庭看着魚氏喜滋滋離開的背影, 心情甚爲複雜。
可是, 真看到初景哥哥來家中求親,她好像......也沒那麼想拒絕?
“哎呀呀, 不行不行啊,我還要去天界救主人呢....”魚庭眉心擰作一團,糾結極了。
堂屋裡,郭初景坐在餘父魚氏兩人對面,不時偏過頭用餘光看一眼院中, 以緩解心中的忐忑。
他比魚庭要大上十歲, 不知道餘先生和餘夫人會怎麼想。
他屏息, 靜靜等待餘父的回答。
餘父面上明顯不鬱, 雖然初景這孩子他也挺喜歡。可餘父一想到初景是要把他家小棉襖給娶走的人, 便怎麼看都覺得郭初景不順眼了。
依餘父的意思,是不想輕易答應郭初景的求親的。但是魚氏在他身旁看着, 他確實不敢造次。只能壓下心中鬱氣,口氣不善地答應了郭初景,“明日將你的生辰八字送來,改日我去找人給你和庭兒算一算良辰吉日。”
郭初景先是愣了一下,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明白餘父話裡的意思。
然而,他的生辰八字......
“是,晚輩明日一早便送來。”他站起身,“今日,便先告辭了。”
魚氏想留郭初景在家裡用飯,卻被餘父拉了一把,餘父淡淡道:“嗯,路上小心。”
待郭初景走了,魚氏才一拍餘父的手,佯怒道:“怎的不留初景在家中用飯?你讓回家,他家中連個人影都沒有,誰給他準備晚飯?”
“哼。他餓不着。”餘父氣哼哼地道:“既想娶咱們女兒,還想在咱們家裡蹭飯,哪有這般便宜的事!”
魚氏知曉餘父這是吃味了,輕笑一聲,道:“當年你將我娶回家中的時候,我爹爹還不喜歡你呢。若不是我在爹爹面前說你的好話——”魚氏頓住,因爲她看見她家傻乎乎的女兒從院子裡跑出去追人了。
餘父怒指院門:“你看看你閨女!”
魚氏:“....女大不中留嘛。孩子長大了,咱們要看開點。”
魚庭在柳福巷巷口追上了郭初景。黑夜拉開帷幕,彎月與星光熠熠生輝。
郭初景駐足,看着小姑娘一步步朝他走來,心跳一下快過一下。
他想起了清晨的那個吻。
他的姑娘勇敢直接,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於是他上山祭拜父母和阿雲,和過往的人生作別。
從今往後,他再不會把別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重要。除了他的姑娘,什麼都不重要。
說他自私也罷,不自量力也罷,此後餘生,他只護眼前這一人。
“怎麼出來了?明日一早我還會過來。”郭初景看着魚庭笑了,伸手幫她揉了揉她的頭。小姑娘連頭髮都比他柔軟。
魚庭一時難以適應,初景哥哥變得這般溫和明媚了?
“初景哥哥,你是不是受到的打擊太大了?”魚庭有些擔憂的問他。
雖然初景哥哥不曾親口對她說過幼時郭家被滅門一事,可在宗明道長口中,魚庭也慢慢知曉了十七年的郭家舊案。事隔十七年,初景哥哥再次目睹郭老管家一家被挖心滅門,心中所遭受的打擊恐怕會更加嚴重。
“你,你不要放在心上。這不是你的錯,初景哥哥。是行兇之人的錯。你不要怪自己。”
魚庭對郭初景瞭解的緊,從第一次相遇那時起,他便總將過失往自己身上攔。或許是自幼便知曉自己的命格,他纔會養成這般不好的習慣。其實這世上因果輪迴自有註定,又怎麼因他一人而有所改變。
郭初景微怔,沒想到小姑娘竟然是來安慰他。
他失笑。人生到現在,二十五載,他做過許多選擇,迷茫、逃避、甚至沒用的尋死。如今想想,他真是愚蠢至極。郭初景垂眸,握住魚庭的手,她的手纖細白皙,比他小上許多,“我知道了。聽你的,以後都聽你的。”
“嗯。”魚庭這才露出笑顏,甚爲欣慰的道:“孺子可教也。”
月亮偷偷跑進雲層裡,只露出一半,彷彿是被月下的兩人給羞到了。
“明日我會把生辰八字送來。”郭初景深吸一口氣,長嘆道:“我的八字不太好。”
“誰說的?我們兩個八字挺好呀。”早年間她明白自己心意之後......咳,因着好奇,算過她和初景哥哥的八字。
果不其然,郭初景聞言疑問:“你怎麼知道?”
魚庭也不作隱瞞,小臉微紅仍坦蕩道:“我算過。”
“可你是從何處知曉我的生辰八字?”
“從師父那裡。”
“宗明道長?”
“嗯。”
“宗明道長怎會知?”
“你師父寫過信給宗明道長嘛,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初景哥哥,你不要再問了。”
“......”
月落枝頭,夜色愈發寂靜。魚庭望着笑容開懷的郭初景,早就忘了自己出門時想說的事。
直到第二天一早她醒來的時候纔想起,她本來是想和初景哥哥說一說主人一事的。
罷了,今日見面再談吧。
沒多久,便有人敲響院門。
魚庭以爲是初景哥哥來了,歡歡喜喜的去開了院門。
一打開門,門外卻是站着數名皇城侍衛。
魚庭斂去笑意,“諸位有何貴幹?”
數名侍衛迅速分站到兩旁,留出兩人寬的路,一個皇宮內侍模樣的人昂着頭走了過來,“姑娘可是魚庭,萬華觀宗明道長的弟子?”
魚庭頷首,問:“何事?”
那內侍雙手捧着聖旨,睥睨道:“咱家是來宣聖旨的,餘家人接旨。”
餘父和魚氏亦是剛起身不久,聞言急忙撂下手中的東西,跑來院中下跪接旨。
“草民餘向朝、民婦魚氏,接旨。”
“我不曾見過聖上,這聖旨確定是給我的?”魚庭的聲音有些冷。
“庭兒,快跪下。”餘父喝她,“不可對聖上不敬。”
人間皇帝的規矩真多。
她在冥界的時候,冥王殿下都沒這種臭規矩。
魚庭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爹爹和孃親,悶沉着臉不情不願地跪下了。
呵。若是被她知道這背後是誰搗的鬼,那人就完了。
她這般想着,那內侍也很快唸完了聖旨,最後道:“魚庭接旨——”
魚庭擡頭,清冷的目光裡暗藏着一團怒火。
夢玉!
怪不得她昨天跑來她家挑釁一通,原來是昨日去見過人間皇帝,在人間皇帝面前給她下了絆子。
行啊,她既然想找死,那她便陪她玩玩。
那內侍官看見魚庭的眼神被嚇了一瞬,舉着聖旨的手差點就要抽回來。他在聖上身邊當差二十餘年了,什麼樣的大人物沒有見過,不曾想今兒個竟被一個十幾歲小丫頭的眼神給唬了一跳。回過神,他心裡又有些惱,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麼本事?
魚庭站起身,一句話都沒說,徑直從內侍手裡接過了聖旨。
那內侍一怔,他替聖上傳過百餘道聖旨,還沒見過有像魚庭這般不敬之人。
餘父和魚氏自然也是嚇一跳,慌忙站起身對那內侍官賠不是,“大人,您莫見怪。小女自幼被寵壞了。”
餘父說着解下腰間玉佩,便要送給內侍官。
魚庭眼疾手快,從餘父手裡接過玉佩,復又給他戴在腰間:“爹爹,您也聽到聖旨上說得了,聖上是有求於我,要去我幫他查挖心案。沒道理他求我辦事,我還要給他手下人送禮的。”
內侍官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聞言臉色漲紅,“大膽!放肆!來人,給咱家——”
內侍官的話說到一半便沒了聲音,旁邊聽到指令拔刀拔到一半的侍衛不由愣了愣,這......這刀到底是抽回來還是放回去啊?
不待他們想好,刀便齊齊回到了劍鞘。
一羣侍衛渾身僵住,見鬼了?這劍自己會回去!
魚庭臉色微冷,“求人便要有求人的態度。動不動就拔刀,是想嚇唬誰?”
內侍官的臉越漲越紅,然而他費勁力氣,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餘父和魚氏默默向後退了一步。
閨女本事真是越來越大了。
......脾氣也越來越大了。
管不了管不了。
魚庭走到內侍官面前,手中微一施法,內侍官膝蓋忽地一軟,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內侍官:“......”有鬼!他沒想跪!
魚庭彎下腰,面上威脅意味十足:“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剛剛沒說完的話,到底是想說什麼?”
內侍官慌張搖頭,他什麼都沒想說。
魚庭這才直起身,收回控制住衆人的靈力。
內侍官渾身一輕,慌忙站了起來。
“用過早飯後,我便進宮。”
內侍官想說不能耽誤時辰,聖上在等着呢。這會兒只怕昨日各家門派的掌門已經往宮裡去了。可想起方纔那一出,他便什麼話都不敢說了。
“你們先走,在宮門口等我。”魚庭小小發泄了一番心中鬱氣,便也不再爲難他們了。
“這可不行,我們等等,等等便是。”內侍官臉上掛上了笑,眼底卻藏着陰冷,這臭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全是被她爹孃慣壞了。等帶走了她,他定要叫人好好教教他們,如何爲人父母。
“在宮門口等着我。”魚庭一字一句的重複,嘴角勾着笑,看起來有些邪氣。
末了,她喚那內侍官,“趙公公。”
趙公公猛打一個激靈。
看魚庭的眼神就像看見了鬼。
小丫頭片子怎麼知道他姓趙!?
“走,咱家這就走。”說完,他倉皇逃走,直到走出柳福巷連頭也不敢回一個。
趙公公走後不久,郭初景便來了餘家。得知此事後,他對魚庭道:“我和你一起。”
挖心案一事,他本來也要查。十七年前,朝廷查他家中滅門案,查到最後不了了之,將罪名按在幾名山匪身上,說是山匪所爲。
那時師父勸他放下。
對他道,凡塵俗事,過眼雲煙。
他當年年幼,根本不懂放下爲何,不放下又爲何。只是當年的他,的確沒有能力去查清楚那件事。
今時不同往日。
兩人用過早飯一同去了皇宮。
他們到的時候,趙公公等人也剛剛來到宮門口。
宮門外,魚庭遇到了宗明道長等人。
“初景哥哥,你去跟着我師父他們一塊進宮。”她是被趙公公單獨叫來的,如今陡然多一個人,趙公公肯定不會讓她帶着初景哥哥進宮。
郭初景看着她,“你小心。”
“嗯。”
趙公公看着一個年輕人從魚庭身邊離開,只當他是其他門派中人,便不敢多問。
然而待他看清宮門前後少數也有數十位修道之人後,冷冷的在魚庭身邊道:“魚姑娘最好有真本事,若是隻會一點嚇唬咱家這等普通人的小伎倆,只怕聖上會降罪於你們萬華觀。”
“不勞你費心。”宗明道長不知何時湊了過來,聽到這內侍在威脅他徒弟,頓時來氣了,“貧道的徒弟有幾分本事,貧道清楚的很。”
各家掌門及門下弟子都是第一次進宮,是以每個門派的人都有宮中專人接來皇宮,再領着往御書房去面見聖上。
而由於昨日夢玉在大殿上甚爲“隆重”的誇獎了魚庭一番,這才讓當今聖上印象深刻,特意派了身邊的趙公公去接人。
宮中派出去的人都被交待過,修道之人不比朝中官員,大多無拘無束慣了,是以見到之後不必讓他們行大禮,只要好生生的接來皇宮便可。
可趙公公是聖上身邊的老人,仗着自己在宮中有點地位,便將這點交待拋到了腦後。
如今吃了大虧,心底便暗暗將魚庭記下了。
因着夢玉昨日之舉,宗德道長和玄誠也一起進了皇宮。他們萬華觀終究是一個整體,既然夢玉和宗紅道長出頭了,其他人便是不想也要一起跟來。
“宮中的人不似我們平常百姓,待會兒見了聖上,你要當心那趙公公暗害你。”玄誠本走在魚庭身後不遠處,聽見魚庭和趙公公起了爭執,遂快步走了過來囑託魚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