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宏走了,剩下心願達成,得意洋洋的珠香站在院裡,拿了飯回來的梨香和鄒嬤嬤在路上看到司馬宏和跟班白毫從二奶奶的院裡出來,立刻緊張起來,快步的往回走。
鄒嬤嬤年紀大了,沒留神撞上了從院裡出來的珠香,手裡食盒裝的白粥灑了出來,幾滴白色的汁水濺到了珠香湖綠色的紗衣上。
“呀!”珠香驚的大叫起來,柳眉倒豎,指着鄒嬤嬤罵道:“你這老不死的,走路不長眼啊!知道我這身衣服值多少錢嗎,弄壞了你賠的起麼!”
鄒嬤嬤忍氣吞聲,低聲道:“姑娘消消氣,老婆這不是沒看到麼。”
躺在牀上的明玉握緊了拳頭,掀開被就要出去,拉門的時候卻無奈的發現,內室的門已經被梨香鎖住了。
明玉在門口蹲了下來,深深嘆了口氣,她記得,在這個身體生病,病的快要死的時候,是鄒嬤嬤和梨香兩個人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喂她吃藥喝水。她記得鄒嬤嬤粗糙的手撫過她滾燙的額頭,焦急擔憂的唸叨,“怎麼還是這麼燙啊!”恨不得替她受了這份苦。
而如今,一個珠香,就能對看着明玉長大的鄒嬤嬤大呼小叫,她只能躲在屋裡,聽着珠香的叫罵。
梨香終於是忍不住了,怒目道:“你有完沒完!不過是灑點稀粥,又不是洗不掉了,你拿來,我給你洗就是了!”再敢罵,她一碗粥都扣珠香腦袋上!大不了被罰,也好過受這悶氣。
珠香罵了一通,早撒了火氣,哼了一聲,“我自有丫鬟給我幹活,用不到你!”橫了兩人一眼,扭着腰往外走。
梨香拉着鄒嬤嬤往院裡走,安慰鄒嬤嬤道:“嬤嬤別跟那沒臉沒臊的小人一般見識!”鄒嬤嬤嘆氣說道:“我老了,真是不中用了,領個飯都摸不到回來的路,還得讓你去找,怎麼不招人嫌呢!”
明玉趴在內室的門上,透過門上雕花鏤空對兩人笑道:“嬤嬤纔不老,哪個說嬤嬤老的?我去找她理論!”
“哎呦,小姐你怎麼起來了!”梨香驚的大叫,連忙把食盒放外間,給明玉開了門。
鄒嬤嬤連聲說道:“快回牀上躺着!燒剛退,哪能起來見風!”
明玉乖乖的讓鄒嬤嬤拉住了手,往牀上帶了去,脫了鞋鑽進了被窩裡,直到梨香把食盒裡的早飯拿出來,才讓明玉從被窩裡坐起來,一勺一勺的餵了她吃。
剛吃了幾口,就聽到外面一個清脆的女聲,“二奶奶在嗎?”
梨香把碗給了鄒嬤嬤,應了一聲,胡亂擦了把手就出去了,院裡一個圓臉丫鬟笑道:“我們大奶奶聽說二奶奶身好些了,來看看二奶奶。”
梨香一看侯府大少奶奶羅氏也來了,連忙跪下來給羅氏磕了個頭,恭謹的說道:“二奶奶的燒退了,只是身還有些弱。”這邊打了簾,領羅氏和丫鬟進了屋。
明玉坐在牀上,叫了聲大嫂,要給大嫂行禮,被羅氏攔住了,笑道:“弟妹無需多禮,都是一家人。”
明玉也就順勢坐回到了牀上,有點好奇的打量了下羅氏,十六七歲的樣,聽說羅氏是太太苗氏的外甥女,也是寶二爺的表姐,一年前嫁給了侯府的嫡長,寶二爺的大哥司馬熙。
羅氏眉眼細長,臉色白皙,笑容婉麗和氣,身上穿着寶藍色的夾襖,下身是同色印暗花的裙,頭上戴着一隻金步搖,行走間,步搖微微晃動,說不出的一種美麗風韻。
明玉觀察羅氏的時候,羅氏也在觀察明玉,她只是在成親當日的洞房裡,看到過小丫頭一次,那會上明玉病怏怏的,精神不濟,今日一看,臉色紅潤了不少,尤其是一雙靈動的眼睛,顧盼生輝。[ ~]
“弟妹病可好些了?府裡上上下下都擔心記掛着你,尤其是老太太,天天念着呢!”羅氏坐下笑道。
明玉低下頭,似是不好意思的羞澀,訥訥的說道:“好多了,是我不好,生病了麻煩人。”嘴角卻忍不住撇了起來,記掛個屁啊,生病時除了大夫,她都沒見有誰過來過。
羅氏看明玉嬌憨懵懂的樣有些氣短,這小丫頭什麼都不懂,索性她直說了,“若是弟妹身能行的話,不如這會上跟我去見見老太太?”
梨香聞言就要反對,昨晚上明玉燒才退的,哪能出門折騰。鄒嬤嬤暗中拉了下梨香的手,不讓她吭聲。
“好。”明玉說道。
梨香沒辦法,只能取了明玉的厚衣服過來,把明玉包嚴實了,才讓明玉從被窩裡出來,給她穿鞋。因爲明玉還未同司馬宏圓房,所以梨香還照明玉在孃家時的打扮,給她梳了一個討喜的雙髻。
羅氏一旁等着,等明玉穿戴妥當了才一起出門。
三月的陽光照在人身上很是暖和,羅氏親切的拉着明玉的手,一路走一路給明玉介紹着各個院,“這個含露閣是太太的院,那個紫氣院是老爺和少爺的書房,還有那個芙蓉園,裡面種的全是荷花,等到夏天,開的可漂亮了。”
明玉有些不太適應羅氏這種逗孩開心的語氣,她感覺有些怪怪的,像是大觀園裡的丫鬟帶着劉姥姥參觀,那語氣中隱藏的炫耀讓人有些不舒服。然而羅氏一片好意,她自然只有點頭應下的份,暗中記下了侯府院落的分佈。
等到了老太太的壽禧堂,丫鬟們立在院裡候着,守門的丫鬟掀開簾,羅氏牽了明玉的手走進了屋裡,梨香墊腳看了看正屋,離的太遠,什麼都看不到,她有些擔心明玉,從小嬌氣又愛哭,卻這麼小就給人家做了媳婦。
一進門,羅氏就笑道:“老太太,太太,媳婦把明玉給你們領過來了。”又說道:“來的遲,老太太可別罰我,明玉年紀小,我去的時候還在牀上睡着呢。”
坐在一旁的太太苗氏就不滿的看了明玉一眼,十二歲已經不是小孩了,更何況已經做媳婦了哪還能睡到太陽升老高了還不起牀的!到底是小地方出來的閨女,缺乏教養。
羅氏一進屋就給了明玉一個下馬威,嗆的明玉說不出話來,剛想開口,就看到了苗氏瞪過來的視線,深吸了一口氣把話嚥進了肚。
老太太房裡的趙媽媽在地上鋪了墊,明玉恭敬的給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太賀氏跪下磕了頭,清脆的說道:“明玉給老太太,太太請安。”
賀氏坐在炕上伸手笑道:“快起來,快起來,身還沒好利索,沾了地上的涼氣就不好了!”拉着明玉親熱的到了她身邊,細細的打量了明玉一番,對苗氏和羅氏說道:“成親那天我看明玉就是個美人坯,這下養好了,真真是個小美人!”
苗氏勉強抽動了下嘴角,應景似的笑了笑,一個小丫頭片能有多美,不過是這老太婆自己忽自己罷了。
羅氏笑着附和道:“老太太挑的自然是好的。”
賀氏打趣完了明玉,看着臉頰泛紅的明玉關切的問道:“還適應府裡的生活嗎,你病了這麼多天,也沒出門來看看家裡是個什麼樣的。”
明玉笑的嬌憨,“剛剛大嫂嫂已經帶我在家裡轉了一圈了,各處都說了一遍,尤其是那個芙蓉園,嫂嫂說夏天開滿荷花,可漂亮了,帶我在裡面玩了好久。”
賀氏的臉立刻沉了下來,這個時候的芙蓉園裡面一片枯枝敗葉,有什麼好轉的,分明是羅氏故意磨蹭,讓明玉來晚了,臨了告一記黑狀。
羅氏臉上溫婉的笑容繃不住了,心裡咬牙切齒,原想着鄉下來的丫頭片好糊弄,沒想到還會反咬自己一口。
苗氏自然不能看自己外甥女臉上無光,連忙正色說道:“以後可不能纏着你大嫂嫂貪玩了,她要管家事情多忙着呢。”
一句話,又把過錯推倒了明玉身上。
明玉低頭乖乖應道:“是,太太教訓的是。”
賀氏不滿的看了眼苗氏,就她孃家外甥女什麼都是好的,這回要不是自己強行插手寶哥兒的婚事,苗氏還不得再弄個侄女外甥女什麼的進來,到時候這安西侯府,到底是姓司馬還是姓苗?
然而不能當着孫媳婦面給兒媳婦難堪,賀氏拉着明玉的手,一臉的慈愛,“別怕,太太也是爲了你好。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有什麼不懂不明白的,就來問我,問太太,問你大嫂嫂。”
明玉揚起了小腦袋,怯生生的問道:“真的可以問嗎?”
賀氏喜笑顏開,小姑娘嬌滴滴的模樣真叫人喜歡,“當然能問了。”
“那,什麼叫你這磨人的小妖精啊?”明玉問道。
賀氏一口氣沒憋上來,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趙媽媽和羅氏慌忙去給賀氏揉背順氣。
苗氏站在那裡,指着明玉,聲音都顫抖了,“你,你從哪裡聽來的這腌臢話?”是哪個嘴巴不乾淨的下作東西在這小丫頭跟前亂說的?查出來非直接打死不可!
明玉也嚇壞了似的,竹筒倒豆般說道:“是今天早上,二爺在我院裡,對珠姨娘這麼說的。”
賀氏一聽,這混賬敗家!眼一翻,直接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