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從入城到進家‘門’,經歷瞭如何複雜曲折感人的心裡歷程,明‘玉’一點都不知道,她只是覺得不適應,前前後後加起來做苗氏兒媳‘婦’這麼長時間,還是頭一次被她當成國寶對待,恨不得連路都替她走了,唯恐驚到了肚子裡的小孫孫。
司馬宏有些無語的走在後面,他原本是打算滿了三個月就告訴苗氏的,可等孩子滿了三個月,苗氏也動身來天水了,不能接到他的信,所以纔沒說,沒想到母親反應這麼大。
明‘玉’先領着苗氏到了侯府的正廳,僕‘婦’們早在正廳裡放了炭火盆,屋子倒是暖和,只是侯府初見,明‘玉’又懷了身子,裝飾的工作便丟到了一邊,偌大的正廳,博古架上只有區區數件瓷瓶‘玉’器,還不知道真假,牆上掛的字畫也不知道是誰的作品,想來也不會是出自名家手筆。
一圈掃下來,苗氏心裡膨脹感大大的增加了,暗自對自己說,到底還是要自己出山坐鎮侯府,明‘玉’這小家子出來的,連佈置個大廳都上不得檯面,還好自己回來了,要不然安西侯府要鬧笑話的……
明‘玉’‘侍’立在一旁,劉嫂子端來了熱茶,明‘玉’雙手奉上了熱茶,笑道:“母親一路舟車勞頓,喝口熱茶暖和暖和身子吧。”
苗氏也不推辭,端坐在位置上接過了明‘玉’的茶水,瞥見明‘玉’左手腕上戴了一串刻了梵文的木珠子,木珠子表面圓潤,木‘色’深沉,顯然是經常佩戴摩挲的。
“我記得你不信佛的,怎麼戴起佛珠來了?”苗氏笑着問道。
明‘玉’看了看手上的佛珠,這是前些日子去聽家廟裡的住持講經,住持聽說她有了身子,塞給她的,說是戴了許多年,多少有些靈氣,能保個平安。明‘玉’原先不信這個,架不住住持大師一片盛情,還是接下了,本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帶到了手上,然而這些話卻不能跟苗氏實話實說,苗氏信佛信的厲害。
明‘玉’便笑道:“是祈禱相公和孩子平安用的。”
苗氏心中便滿意了許多,端詳着面前的明‘玉’,穿着厚重的湖藍‘色’‘交’領厚袍,袍子上鑲了圓圈圖案的滾邊,滿頭的烏髮只用一根金釵挽起,臉上肌膚白皙柔嫩,卻沒有孕‘婦’常見的浮腫和黃斑,細看之下,這嫩的能掐出水來的肌膚連粉都未塗。
到底是年輕,苗氏嘆道,連十六歲都不到,卻已經是侯府的太太了,放眼整個大楚,恐怕她也是頭一份這麼年輕便有此殊榮的,可苗氏一想到明‘玉’的這份殊榮是建立在她的丈夫和長子早逝的基礎上的,她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然而想到剛纔明‘玉’戴在手上的佛珠,還算是有心,想來雖然是小戶人家出來的,行爲處事少了些大氣,不過大面上的道理是懂的。
待苗氏歇息過了,明‘玉’和司馬宏便領着苗氏去了專‘門’給她佈置的院子,大部分的擺設都是司馬宏根據回憶打造的,力求和之前一樣。
苗氏一進正‘門’,便愣住了,幾乎有些失態的快走了幾步,將外室內室都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最終看着司馬宏和明‘玉’點頭,雙眼發紅的說道:“你們有心了。”
魏嬤嬤這會上連忙湊趣道:“老太太您瞧,這箱籠可都是一水兒的黃‘花’梨,擱天水不‘花’大工夫買都沒地去買!侯爺和太太對您,可是大方,孝順到家了!”地上的箱籠櫃子雖然和從前苗氏慣用的樣式漆‘色’一樣,但木紋清晰流暢,上手一‘摸’觸手溫潤有質感,黃‘花’梨木在西北已經是難得,富貴人家有一兩件黃‘花’梨傢俱就當傳家寶藏起來了,哪有像侯爺對老太太這麼大手筆的,一屋子全是黃‘花’梨傢俱的。
苗氏臉上掛着笑,對於兒子的孝順心裡滿意的要飛起來了,嘴裡卻不能不挑剔幾句,說道:“兩個孩子懂什麼,剛成家過日子,‘花’錢的地方多了去,給我老婆子置辦這些幹什麼,也太奢侈了,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司馬宏和明‘玉’連忙乖乖順順的低頭稱是,這老太太比之前好說話多了,明‘玉’思忖着,要是擱之前霸道的脾氣,鐵定把自己拎出來單獨訓一頓,斥責她‘亂’‘花’司馬宏的錢。
只不過明‘玉’也是有‘私’心的,她‘花’了大筆價錢給苗氏置辦了傢俱,圖一個喜氣和樂,全了所有人的臉面,但苗氏如今只有司馬宏一個兒子了,等她百年之後,這些名貴傢俱苗氏又帶不走,還不是入了庫留給兒孫們繼續用?終究‘肥’水流不到外人的田地裡去。
苗氏一路走過來,瞧見伺候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僕‘婦’,最年輕的是一個竈上掌勺的小嫂子,瞧着至少三十了,明‘玉’‘挺’着肚子伺候到現在,到這會上了再沒前來拜見她的人了,想來兒媳‘婦’兒懷孕了,卻連服‘侍’司馬宏的人都沒有準備,更可恨的是連個年輕‘女’人都不讓靠近她兒子,心裡又‘陰’了天。
苗氏笑道:“這我一路瞧過來,府裡頭怎麼連個丫鬟都沒有?盡是些粗使婆子?粗手粗腳的能伺候好人嗎?”第一天回家,她不想訓斥兒媳‘婦’兒,儘量把語氣說的委婉。
明‘玉’睜大眼睛笑道:“母親,這可怪不得我,是相公說了,年輕丫鬟力氣小,幹不了什麼活,又在長身體吃的多,工錢還不少拿,實在不划算。”
苗氏幾乎要暈厥過去,她兒子養尊處優這麼多年,走到哪裡少了丫鬟伺候,怎麼到了徐明‘玉’跟前就嫌丫鬟能吃幹活少了?苗氏立刻將眼光轉向了自己兒子。
司馬宏只得上前說道:“母親,我每個月就那麼些俸祿,能養多少人?置辦這麼多家業已經不易了,咱們家……終究不能跟之前一樣了。”語氣十分的沉痛,未等苗氏開口,司馬宏又深深行了個大禮,誠懇的說道:“母親放心,孩兒已經立下了宏願,十年之內,必定恢復司馬家從前的輝煌。”
話說到這會上,苗氏除了感動沒法做別的表情了,“我兒長大了。”苗氏感慨,兒子話裡話外手頭不寬裕,卻‘花’了大價錢給她打傢俱,堵的她沒話可說。
司馬宏趁熱打鐵,笑道:“只是委屈母親了,這幾年要過苦一點的生活。”
苗氏嗔怪道:“你這叫什麼話,你能有如今的出息,已經比你父親強上許多了,你父親祖父在九泉之下,也會爲你驕傲,我這個做母親的,也算是對得起司馬家的列祖列宗了,以後下去見你父親……”
苗氏說的滔滔不絕,明‘玉’卻走了神想起了司馬家那一厚本彪悍的家譜,列祖列宗?這個,在底下見了面,婆婆大人你確定那些司馬昭司馬遷之類的牛人會認你們嗎……
司馬宏又和苗氏說了一陣話,苗氏怕明‘玉’累着,催着司馬宏趕緊帶明‘玉’回去歇着,她這裡自有兩個嬤嬤和司馬五一家伺候,用不着明‘玉’在一邊乾站着,對孩子不好。
等明‘玉’走了,苗氏坐下來跟魏嬤嬤嘮嗑,笑道:“我原來還想常住京城的,想着他們小兩口自己住就好,我一個老婆子就不來礙他們的眼了。如今看來啊,這沒一個長輩看着確實不行,寶哥兒平日裡公務忙,明‘玉’又太小,沒見過什麼世面,撐不起一個府的‘門’面來。”
魏嬤嬤和苗氏主僕多年,深知主子到底是個什麼脾氣,就喜歡端着做着,笑道:“您如今來就是享福的,萬事有兒子媳‘婦’兒給您都‘操’心好了,您頂多指點他們做小輩的幾下。”
剩下的人自覺去外面收拾箱籠了,留下魏嬤嬤坐在屋裡陪苗氏說話,苗氏看着熟悉的擺設,忍不住回憶起了從前,又痛哭了一場,安西侯府是重建了,她的院子是和從前沒什麼大的差別,燒掉的房子能夠再蓋,可已經去了的人,卻永遠不能回來了。
到了晚上,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吃了一頓了團圓飯,考慮到苗氏一路奔‘波’,晚飯並不十分豐盛,以家常菜爲主,因爲司馬宏事先打過預防針,說自己俸祿有限,苗氏想來想去,覺得兒子從小就是個只會‘花’錢的主兒,如今能攢下這麼大家業不容易,也不強求什麼了。
等到了晚上,苗氏笑着說體恤明‘玉’接待了一天,實在太過辛苦了,要媳‘婦’兒先回去休息。上級領導如此給面子,身爲下屬職員的明‘玉’自然客氣的推辭,哪裡哪裡,兒媳應該做的,還得伺候婆婆就寢呢。婆媳兩人你來我往客氣謙讓了一番,苗氏就算再想擺擺婆婆架子,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讓明‘玉’伺候,最後明‘玉’在劉嫂子的攙扶,告辭回了自己的院子。
其實她看的出來,苗氏有‘私’房話要跟司馬宏說,她也不想站在那裡礙事,只不過嘛,面子上的客氣還是要的,經歷了這麼多年,苗氏想要的無非是兩樣,一是面子,二是尊重,她儘量保證滿足,別的再多的,那就抱歉了。
明‘玉’一走,苗氏就立刻拉着司馬宏坐下了,張口就問道:“她懷了幾個月了?”
司馬宏笑道:“您剛到家的時候不就跟您說過了嗎,四個月多一些了。”
苗氏冷眼瞪了兒子一眼,“你也知道都四個多月了!你一個大老爺們,她不能伺候你了,也不安排個人伺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