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珠香愣住了,左右看了一圈,沒人開口給她臺階下,明玉的背影越走越遠,梨香瞪了她一眼,說道:“趕快打哪來回哪去,你可不是徐家的人了!”
珠香這下是心真的徹底涼透了,顧不上別的,跪在地上膝行了幾步,叫道:“二奶奶,求您去勸勸二爺吧,他還要回西北去殺韃子!”
柔和的月光下,明玉走的極快,聽到珠香的聲音,腳步明顯頓住了,心裡涌上來的不知是憤怒還是擔心,這二愣子就傻缺吧,是不是嫌命太硬了,好不容易完整着來京城了,放着好好的安逸日子不過,怎麼就沒個叫人省心的時候呢!然而想起上午纔拿到手的新鮮熱乎的和離書,明玉最終沒有轉身,低頭快步走回了屋裡,梨香趕快追了過去。
徐明燁也是一愣,沉默了一會,對跪在地上的珠香說道:“明玉已經和二少爺和離了,侯府的事情和我們再無關係,你以後也莫要再來了。二爺一身忠肝義膽,徐某甚是欽佩,倘若他要執意回西北,徐某代表全家,祝他平平安安。”
珠香徹底傻眼了,眼睜睜的看着徐明燁也轉身走了,身後的婆子把她拉了起來,沒好氣的說道:“還不快走,倒黴催的婆娘,害我跟着吃主子掛落。”
一直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徐長謙和徐夫人才帶着一身疲憊回來了。雖然眉宇間有疲色,可徐夫人臉上卻掛着滿意的笑意,徐長謙則是有些長吁短嘆。
明玉等的直打瞌睡。小腦袋在桌子上一點一點的,看到父母親回來了,連忙跳了起來,吩咐梨香去給徐長謙和徐夫人準備點熱飯吃。
徐明燁仔細看了看兩個人的表情。想來結果不壞,笑道:“爹,娘。怎麼樣了?”
徐夫人說道:“本來我和你三嬸的意思都是各自分出去單過,老太太死都不同意,嫌傳出去丟人,你二叔二嬸一個勁的又是哭又是嚎的,吵到這會上,總算是吵出來個結果了。以後各自還住各自的院子,三頓飯就不在一處吃了。各家吃各家的。家裡賬面上沒幾個現錢,就把家裡的田產鋪子分了,你三叔說他不會做生意,堅持只要田產,咱們家就只要了兩個鋪子。”
徐長謙眉頭輕鎖。有些不大開懷的樣子,搖頭嘆道:“我是長子,本該維繫徐家的完整的,沒想到反而是我先提出來的分家,父親若是地下有知,定會責備我。”
明玉跑到徐長謙身後,貼心的給徐長謙捶肩膀捏脖子,笑道:“分開了好啊,爹你都不知道。二叔三叔家三個男孩簡直就是三個混世魔王,你白天不在家的時候,他們整日吵吵鬧鬧,沒一刻安寧,吵的哥哥都沒法看書溫習了,說了也不管用。他們根本不聽,老太太偏疼他們。”
徐長謙一愣,皺眉道:“真有此事,那是得分開了。”
徐明燁暗中隔空給了明玉一個彈指,小丫頭片子精明的很,就知道拿他當藉口。明玉笑嘻嘻的看着徐明燁,如今她的事情塵埃落定了,徐明燁考秋闈的事便成了徐長謙心中排第一位的事,這是關係到他們家未來前途命運的大事,徐長謙不允許有半點差錯。
爲了徐明燁的仕途,分家這點道義上不怎麼好聽的事就成了小事。
“二嬸捨得把鋪子給我們?”徐明燁不搭理明玉,問徐夫人道。
徐夫人冷笑了一聲,“他們打着要奉養老太太的旗號,真正賺錢的鋪子哪裡肯給我們,我猜這兩個鋪子都是一通爛帳,勉強維持罷了,不過是瞧着地段還湊合,下點功夫去做,一家人的吃喝是不用發愁的。”
“有娘在,養的雞都是會生金蛋的!”明玉連忙笑眯眯的拉着母親討好。
徐夫人看到女兒乖巧貼心,忍不住伸出食指輕輕點了下女兒的腦門,笑道:“就你嘴甜!”笑過之後,徐夫人斂了笑容,問道:“我和你爹剛回來,進院子門就聽婆子說那個叫什麼珠香的丫鬟過來了,可有此事?”
徐明燁看了明玉一眼,含含糊糊的說道:“沒什麼事,已經打發走了。”
“那就好。”徐夫人皺眉嘆道,“說起來這又是你們二叔二嬸捯飭出來的好事,送來的人都是不三不四的東西。”她自然看的出徐明燁和明玉有事瞞着她和徐長謙,可徐明燁從小就懂事穩重,明玉雖然看起來乖巧,實際上也是個極有主意的人。既然不想讓他們知道,想必也沒什麼大事。
說罷,徐夫人又忍不住豎起了柳眉,美目瞪了徐長謙一眼。
徐長謙苦笑連連告饒,說道:“既是已經分了家,不如在後院新開一個門,做日常出入只用,現在的這個院門平日裡就關起來,省的那三個孩子來回跑動吵到明燁唸書。”
“這主意好。”徐夫人笑道,另外開一個門通往外面,相當於是獨立起來單過了。又對明玉囑咐道:“時辰不早了,你快去歇了,明日跟娘一同去鋪子查賬。”兒子的前途她不擔心,左右肯定能考中個官做,進入仕途。明玉的前景就讓她操心了,京城裡人家門第高,規矩多,不一定能看上明玉這個和離過的,萬一……明玉自己會打理鋪子,將來也有傍身的依靠。更何況,女兒的算術極好,不用算盤,算賬的能力就是那專業的賬房先生,拍馬都趕不上。
晚上明玉翻來覆去很久,都睡不着,看着窗外半空中那一輪皎潔柔美的明月,忍不住嘆了口氣。
房間中只有隱約的光亮,梨香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了過來,說道:“小姐,怎麼還沒睡啊?”等了一會不見明玉回答,梨香忍不住問道:“您可是聽了珠香的話,擔心二爺?”
明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過了一會,把腦袋縮進了被子裡,悶悶的說道:“我只是……他放着安穩的日子不過,幹嘛非得去送死?”話音中帶着一股着急擔憂的怒意。
梨香語塞了,訥訥的說道:“誰知道呢?二爺的想法,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哪裡猜得到。許是想給自己掙一個功名?也不對啊,二爺若是繼承了侯位,這功名不也就有了?”
“不一樣的吧。”明玉翻了個身,面朝向了梨香的方向,說道:“他如今要繼承的侯位,恐怕只有爵位沒有官職,和已經去了的侯爺不一樣的,侯爺在天水,手裡有西北的兵權的。”只有爵位沒有實權,只是一個富貴閒人罷了。
梨香瞭然的點點頭,不管司馬宏日後如何,都和自家小姐沒什麼關係了,勸道:“小姐您別去想了,您都同二爺和離了,今天是珠香那賤蹄子行事沒個方寸……”
明玉打斷了梨香的話,閉着眼睛說道:“不是的,不是因爲珠香。你不知道,今天上午他……我……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成這樣。和我想的差別太大了,我……如今我心裡內疚,後悔的很。”
這話她不能同父親母親和哥哥說,當初是她非要堅持和離,親人無條件的站在她這一邊,哪怕是背上被二房三房誤會的罵名,也要助她成全了心願,她豈能在這個時候出爾反爾,那不是傷了親人的心麼。
這種複雜的情緒明玉憋在心裡一整天了,珠香帶來的消息,更加劇了她這種心情,彷彿一塊石頭壓在心口,只能趁夜深人靜的時候,跟梨香說說。
梨香嘴巴張的可以塞進去兩個雞蛋,半晌纔回過神來,說道:“這可不能後悔的啊!”離都離了……
“我一直憎惡羅綾秀,覺得她是我遇到的最沒廉恥的人,又背信棄義,我覺得我比她好太多……可如今我在侯府最困難的時候,逼着太太,逼着他和離,他之前是多飛揚得意的少爺公子,如今可憐到這個地步。你說,這樣的我和羅綾秀,有什麼分別?”明玉在被子裡蜷成一團,越說心裡越沉重,越覺得內疚。
“您怎麼能和她那種人一樣?”梨香急忙說道,“大奶奶那種人,死一千次都不爲過,擱咱們江南,是要開祠堂公審了浸豬籠的!浸豬籠之前,還得讓全村的男女老少挨個吐她一口吐沫!”
聽着梨香忿忿然的話語,明玉無聲的笑了起來,窗外的月亮已經躍上中天,她低聲說道:“不早了,睡吧,明日還要早起看賬本。”
第二天一早,徐夫人就帶着明玉和劉媽媽梨香去了分給他們的鋪子,臨走的時候,吩咐東元去找兩個泥瓦匠,從後院開個門出入。
鋪子的地點並不算偏,卻也算不上好。明玉一行人到的時候,天才剛放亮,門口一個瘦長的夥計,打着哈欠一臉倦容的把門板一面面的卸了下去,準備開張。
瞧見有女客上門,夥計態度也不甚熱情,見來人穿着乾淨整齊,拿下巴朝屋裡揚了揚,說道:“東西都在屋裡,您先進去瞧瞧吧,有中意的來叫我一聲。”
劉媽媽忍不住抱怨,“瞧他這一副愛買不買的態度,怪不得生意差了!”(.zybook..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