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不成的。”徐長謙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明玉是他的心頭肉,怎麼捨得送女兒去做妾?即便是高貴如公主府,妾室還不是半個奴婢,看主母臉色過日子的下人?
魯嬤嬤一愣,萬沒想到徐長謙張口就拒絕了,她滿以爲明玉一個和離過的女子,如今有機會嫁給郡王殿下做妾室,徐家人該歡天喜地的滿口答應了,就算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也是燒高香都求不來的福分!
“您說什麼?”魯嬤嬤以爲自己年紀大了聽力不好,下意識的反問道,又接着笑道:“我們府上的郡王殿下,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子,連他隨手塗抹幾筆的紙都能拿去賣錢,平日裡我們府上扔紙都不敢扔,都要就地燒了才放心!”如此出衆的郡王殿下,徐家人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徐長謙臉色鐵青,難看的很,看着魯嬤嬤一張一合的嘴,要說的話憋在喉嚨裡,隱隱有爆發的趨勢。
魯嬤嬤笑道:“老身也是做孃的,知道你們爲人父母的想法。你們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們公主府絕不會因爲明玉小姐之前的事,而對明玉小姐有什麼不該有的看法的,公主可是喜歡明玉小姐喜歡的緊。之前老身也說過,我們府上那個太太身子弱,明玉小姐若是生個一男半女,我們公主還能不把她當正經兒媳婦……”
“不成……”徐長謙咬牙說道,他也看得出,魯嬤嬤的態度誠懇,公主府是誠心來聘明玉的,可這事不行,即便是得罪公主府,他也不能點頭應了,他的女兒怎麼能給別人做妾?“多謝嬤嬤好意,這事……就這麼算了。”
“你說什麼?”魯嬤嬤這次是聽清楚了。簡直不可思議,徐長謙居然不答應,考慮都沒考慮就一口回絕了?他不過是個五品芝麻官,家裡沒幾兩銀子。居然不答應?!
徐夫人是生意人,不像徐長謙性子那樣耿直,連忙笑道:“這……他意思不是這樣,我們其實想着,明玉年紀還小,我和她爹想多留她兩年,不急着嫁人。承蒙公主看上眼。是明玉的福分,也是我們徐家人的福氣,只是……明玉年紀還小,還是……還是就這樣算了。”
魯嬤嬤面容僵硬,即便是當初公主府落魄的時候,她代表公主去方家試探結親的意思,方家幾百年的世家大族,還不是歡天喜地的答應了。她是萬萬沒想到,會在徐家這小門小戶碰上釘子。京城裡多少比徐明玉強百倍的千金小姐,都輪不到她們來給郡王殿下做妾。
徐夫人話說的再委婉。也是變相的拒絕。魯嬤嬤心裡頭滿是火氣,公主府都如此放下架子了,這徐家人還不識趣?不過是個和離過的女子,還以爲自己能當大戶人家的正方奶奶不成?
心裡滿是火氣,臉上的臉色自然不好看,魯嬤嬤冷笑了一聲,站起來說道:“既然徐大人徐夫人沒有嫁姑娘的意思,那今日的事就當沒發生過,看來是老身唐突了。”
徐夫人哪裡敢得罪魯嬤嬤,賠笑道:“嬤嬤莫要生氣。公主府能看上明玉,是我們徐家天大的造化,只是明玉前些年受了不少委屈,我和她爹都想再留她幾年,好好補償補償她,實在不是……”
魯嬤嬤哼了一聲。由帶來的小丫鬟扶着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什麼玩意,不過是剛進城的鄉下泥腿子,給他點顏色就敢開染坊了!
徐夫人心中長嘆了一聲,跟在魯嬤嬤後面送了她出門,在臨上馬車的前一刻,魯嬤嬤像是回想起了什麼,轉身對徐夫人傲然的說道:“徐夫人,老身瞧您是個聰明人,剛纔老身的話,您還是再考慮考慮。畢竟——”她拖起了長音,頭昂的極高,笑道:“這麼好的事,可是打着燈籠都找不着的!”
“是……”徐夫人艱難的應下了,“多謝嬤嬤好意。”
魯嬤嬤也沒回應徐夫人的話,昂首挺胸的踩着凳子上了車,馬車便絕塵而去。
回到公主府,魯嬤嬤心裡一股火氣燒的正旺,也顧不上歇息喝口水,就直接去了公主的院子,把今日去徐家的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跟公主說了一遍。
公主房間裡幽靜寧謐,紫金的檀香爐冒着嫋嫋的香菸,然而再好的檀香,也焚不平魯嬤嬤心頭的酸氣。
公主聽後,不置一詞,靠在榻上慢慢的撫摸着懷裡的波斯貓,臉上滿是冷笑。
魯嬤嬤餘怒未消,說道:“您說說,不過是個五品芝麻官,那女子又是和離過的,還真當自己是盤菜了!我話剛說完,他就直接張口拒絕了!真是天殺的徐長謙,怪不得十幾二十年窩在廬安當個芝麻官的縣太爺!”
說罷,魯嬤嬤看了看公主的臉色,試探的問道:“可要找人給那不長眼的徐長謙點教訓?讓他知道咱們公主府不是那麼好惹的?”
公主冷笑道:“他瞧不上我們,一口給回絕了,我們還能如何?難不成找人去教訓他就出了氣?過不多久,這京城大街小巷都知道我們強娶徐家愛女,不成便要使絆子害人了!”
“這……哪能呢!”魯嬤嬤賠笑道,“那徐長謙能有多大能耐?這事叫旁人來看,就是他不識好歹!”
公主咬牙笑了笑,“你不懂……”摸着寵物貓的手不自覺的用大了力氣,貓慘叫了一聲,公主一驚,手裡的貓蹦躂了出去,幾步跑掉了。公主拍了拍手裡的貓毛,長出了一口氣。她一早就聽說,皇后曾將徐明玉宣入宮中,瞧樣子似乎還頗爲喜歡徐明玉,甚至爲了她,和謝貴妃扛上,收拾了羅家的長女。
若是徐明玉真的得了皇后的青眼,嫁給彥兒只會有益無害,這些日子觀察來看,徐明玉本就是個乖巧安分的女子,美中不足的是出身低不說,又和離過,然而只要彥兒喜歡,這些種種不好,她都睜隻眼閉隻眼忍了。
可意外就意外在,本該歡天喜地答應親事的徐家卻不願意讓女兒嫁過來了。要真是皇后喜歡徐明玉,她還不能對徐長謙做出來點什麼。那樣的話,不光皇后對她有意見,連皇上都會對她生了嫌隙。
她和皇上姐弟多年,感情甚篤。公主府有今日的地位和榮耀,靠的就是皇上的關照和愛護,倘若失去了皇上的聖心,一家人又會回到之前的境地。一般人家貧微的日子不好過,皇親貴胄貧微起來,日子更加艱難。沒人比她更清楚貧微的難處,那種朝不保夕,隨時可能被奸臣謀害,不得不靠兒子來獻媚依附於世家大族,以求生存的難堪和卑賤,她不想再次經歷了。
魯嬤嬤看着公主矛盾痛苦的表情,訥訥不敢語,公主都說了她不懂,她自然不好開口,而且她是真的不太懂,公主莫不是怕郡王殿下不高興,所以才如此的投鼠忌器?
“既然徐家人不願意,瞧不上我們公主府的門第,看不上彥兒……那就算了,這事萬不要同旁人提起。”公主長嘆一聲,說道。
“是。”魯嬤嬤站起身來躬身應道,忍不住說道:“可惜了,郡王殿下難得碰上一個喜歡的……”
公主有些不耐煩了,她不高興聽到這樣的話。她的兒子是人中龍鳳,想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現在又不是幾年前董賊當道的時候,多的是千金小姐想嫁她兒子,難不成非得吊死在徐明玉這棵樹上?哦,還是棵和離過的歪脖子樹!
“不過是個女子,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公主吐了口氣,笑容冰冷,“本宮倒是要看看,那徐明玉最後能嫁到個什麼好人家!”
魯嬤嬤瞧公主動了怒,也不敢吭聲了,坐下來陪着公主,好一會才瞧見公主的臉色緩和了些,便小心翼翼的起了不相干的話題說着話。
門外,秦郡王一身墨色錦袍,已經站在門外靜立了良久,面容冷淡,瞧不出眼裡的情緒。最後直到房間裡沒了聲息,才慢慢垂下了眼眸。長時間保持着一動不動的姿勢,他身上有些僵硬,轉身拖着有些沉重的身體,往外走去。
剛開始的時候,他走的很慢,然而越走越快,沿路上丫鬟小廝的行禮一個個都視而不見,他腳步也越邁越大,步步生風,彷彿在發泄自己心中的鬱郁之氣一般。
魯嬤嬤走後,徐夫人心亂如麻,顧不上回屋找徐長謙合計,先進了明玉的屋子。徐明蕊已經走了,明玉坐在窗臺前捧了本書坐着,一臉的心不在焉。
徐夫人讓梨香先出去,自己合上了明玉房間的門,抓緊了明玉的手,心驚肉跳的問道:“明玉,你給娘說實話,那秦郡王……到京城之後,你和他還見過面?”
她不是傻子,人家公主憑什麼瞧了一眼就喜歡上你女兒了?況且你女兒還是和離過的。將心比心,即便是給徐明燁納妾,她也不願意要個和離過的女子,何況人家公主府那麼高的門第?她最怕的是,明玉這丫頭表面安靜,實際上膽子極大,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