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保羅說的話沒有錯,灰姑娘之所以是灰姑娘,是因爲世界上只有一個灰姑娘。
但是請相信,也許今天的你非常倒黴,也一定請別灰心,努力打起精神——因爲,明天十有八九會更倒黴。
鐘錶時針正好指向七點整,手機鈴聲搶在鬧鈴之前響個不停。
“喂,你好……呼……”葉苒一頭把臉埋在枕頭下,迷迷糊糊地接着電話。
“小苒,別告訴我你現在還在睡覺?”
帶有磁性的聲線中是好笑又好氣的語氣,手機中傳來崔以烈的聲音,“小苒快洗漱好下來,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嗯……?”葉苒睡意一下子沒了,像只土撥鼠一樣擡起亂入雜草的頭,一驚,“以烈?”
崔以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失笑道:“誒,我說大小姐,你不會忘記了聖珈學院的邀請電話吧?今天可是你去報道的第一天耶!我知道你找不到路,所以專程讓管家來這裡接你一同去學校。”
葉苒茫然地說道:“天哪,那不是詐騙電話嗎?”
……
崔以烈哽住,他手扶住腦袋,那一刻他真想穿過手機把葉苒的腦袋刨開來,看一看到底是什麼做的。
詐騙電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維持風度:“二十分鐘的時間夠了嗎?第一天去學校,遲到的話會給老師留下不好的印象——”
少年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另一邊的少女火急火燎地說道:“啊啊,那我馬上收拾去了!”說完,就扔下手機火速衝向廁所,就連電話還沒來得及掛。崔以烈看着還在發光的手機屏幕,搖頭失笑,語氣卻是親暱:“有時候呆萌得像個小孩子,有時候又是個冒失鬼!詐騙電話,呵,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管家通過後視鏡看着少年明朗的笑容,提醒說道:“少爺,你別忘了老爺的囑託。”
崔以烈緩緩收回笑容:“我記得小時候,何叔你很疼小苒的。”
管家神情一僵,隨即說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少爺和表少爺因爲從小生活在人類的世界裡,還是對國度瞭解得太少了,不管是不是對我們存在威脅的狼人,一旦牽扯到利益,哪怕同樣屬於村民的陣營,也有可能做出傷害的事情。”
崔以烈有些不耐煩地皺着劍眉,轉過頭看着窗外,便見到少女風風火火地揹着書包跑下樓。
葉苒天性之中就帶着三分遲鈍,可從小到大,只要是關乎崔以烈的事情,她彷彿就能從慢騰騰的烏龜變成活蹦亂跳的兔子。
少年微微一笑,勾起的脣角帶着幾分得意,然後搖下車窗看着臉頰通紅的少女:“不錯,比我想象得快。”
葉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對不起啊,以烈,我真的沒想到那個電話是真的。”
崔以烈上下打量着她,微微挑眉,似乎很頭痛的樣子:“我說小苒吶,你真的要穿着這一身去學校嗎?”
葉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體恤衫加藍色牛仔褲,然後擡頭看着他,一臉呆萌:“有什麼問題嗎?”
崔以烈扶額,聖伽學院位於中心地帶,也是所有學生心目中的高等學府,有資格進去學習的學生除了天賦異稟之外還有一個條件,就是擁有厚實家底和強大背景的上層名流子弟,非富即貴。
所以,葉苒這一身,是想讓所有人都看着RM集團的貴公子帶着自己的女僕去上學嗎?
崔以烈撓了撓自己的額頭,有些慍怒。
“我平常就是這個樣子的呀。”葉苒手足無措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崔以烈無奈地放下手:“快上車吧,第一天如果遲到的話會給老師留下不好的印象。”
上車後,葉苒抱着自己的書包,有些侷促不安地同管家打着招呼:“何叔好。”
透過後視鏡,管教對着葉苒淡淡一笑,只是沒有說話。
車裡一時間流動着沉默和尷尬的氣氛,車窗外高樓大廈如同流水一般迅速地往後閃去。葉苒小心翼翼地看着身旁閉目養神的少年,只見他緊緊皺着眉,彷彿在忍耐什麼。葉苒垂下眼,不知爲什麼,有些失落地抿着脣——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做的不好,惹以烈生氣了。
一旁的崔以烈伸出手指捏着自己的太陽穴,昨晚的對話彷彿錄音一般不停地在他耳旁播放着:
……“阿烈,我已經安排小苒進入了聖伽學院。”……
……“哦?爲什麼?”……
……“上一任族長曾經得到過預言者的兩個預言,其中之一人馬族黃金獵人崔氏會得到銀王狼卡牌並從此走向輝煌,預言者說的沒有錯,這些年其他人馬族因爲狼人的攻擊而凋零,如今只有我們成了獵人中唯一的領隊者。”
……“那另一個預言又是什麼?” ……
……“一旦當卡牌的封印被解開,崔氏會面臨滅頂之災。”……
……“卡牌接觸封印方法不是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嗎?!爸爸,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我不會讓預言有一絲一毫成爲現實的可能!你還記得當年,那個女孩子的靠近讓銀狼王的王牌發光了嗎?這說明王牌雖然被封印了,可它仍然活着!真真實實地活着!”
……“葉苒那個孩子雖然善良,但是我卻不能保證她的身體會不會藏着狼人的身份牌。之所以讓她進入聖伽,是想讓更多雙眼睛盯着她,如果她有一絲一毫的反常,你就必須先下手爲強!”
……“你若是心軟,我不介意讓其他人馬族獵人動手,到那時可就是沒得商量的事情了。”
……“……我明白了。”……
崔以烈微微擡起眼眸,看向前面的反光鏡,而鏡子中女孩正專心致志地看着外面的風景,如同黑葡萄一樣亮晶晶的眼睛清澈見底,那樣乾淨的眼神無法讓人想象擁有它的人,是從一個充滿着火光與殺戮的地方而來。不知道爲什麼,當開始懷疑眼前這一切都會是謊言的時候,崔以烈突然覺得自己被壓抑得喘不過半分氣來,沒有來由地有些厭煩。
對,厭煩。
一旦想到葉苒會對他說謊,他的心臟就彷彿被人狠狠地捏着一般,讓人難受到喘不過氣來。
林肯放慢了速度,緩緩駛過一座橋樑,而橋樑下又寬又長的人工河不知疲倦地流動着,泛着粼粼的水光。
漂亮的噴泉終年跳着柔美的舞蹈,黑金色的花紋雕刻在巨大的拱門上,而拱門上方鎏金着‘聖伽’兩個大字,大理石鑄成的高大圍牆與漢白玉鋪成的長廊不動聲色地彰顯着這個地方的等級與奢華。
遠處歐式城堡風格的學院在噴泉落下的水光與白晝上太陽的光芒映襯着,讓整座學府彷彿籠罩在一場華美晶瑩的大霧中。
眼前這一切——貴族一般的學校,周圍眼花繚亂的名貴跑車,以及讓人感覺到等級分明的盤旋階梯,無一不讓坐在車內的葉苒感到一陣不真實。
虛無、飄渺、茫然、自卑。
“聽一下!”崔以烈面無表情地說道,而前面的管家也順從地將車停了下來,只是投來了不解的目光。
少年收回視線,一直僵硬的臉部線條此時柔和下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對一旁茫然無措的少女淡朗潤一笑說道,“小苒,我還有事,只能送你到這裡。”
……如果她有一絲一毫的反常,你就必須先下手爲強……
所以,崔以烈的目光中帶着隱忍看着眼神乾淨而單純的少女,如果她能在聖伽儘可能地低調下去,只要不吸引其他人的目光,他和其他人是不是就不用再去懷疑她?葉苒沒有注意到少年複雜的目光,愣了一下隨即笑眯眯地說道:“吶,以烈,今天麻煩你了,謝謝。”然後打開車門揹着書包跨出去。
“等一等。”
葉苒回過頭,淺笑:“以烈,還有什麼事情嗎?”
崔以烈漂亮的桃花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他看着依舊微笑的葉苒,尋思一般的女孩子不是應該會在被人丟下的時候質問或者發脾氣嗎?他不明白,爲什麼葉苒還是一副好脾氣地看着他?
少年強自壓下心頭的不適,不動聲色地握緊拳頭,看着她幾乎以一種溫和但卻是疏離的姿態說道:“我想說的是,雖然你以後要在這裡唸書,但是我想我們還是不要經常見面……哦不,應該是裝作從來也不認識好了。”
如果遠離能避免謊言和欺騙,那麼他寧願先一步拉開距離。
少女眼中似乎有什麼顫了一下,就像平靜的湖水被飛鳥用翅膀輕點發出的一圈圈水波,最終歸於平靜。
葉苒捏緊了書包帶子,極力掩飾着自己的情緒,用力笑了笑:“我……我明白了,以烈你放心,我不會麻煩你的。”
黑色的車窗緩緩搖起,隔絕了車裡的世界和車外的人。
葉苒彎了彎嘴角,目送着加長的林肯絕塵而去。
他和她,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那個少年那麼優秀就像童話裡的王子,而配得上王子的始終都是城堡裡的公主。等到見不到那輛林肯後,葉苒終於沒有力氣再讓嘴角上揚,她就算身處王子的世界中又怎樣,從來都只是王子身後的小女僕啊。
然而,上帝連傷春悲秋的時間都不願意多給這個小姑娘——
“嘀嘀嘀!”
“滴滴!”
“滴!!——”
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車鳴聲,驚起了一旁在水池旁休息的鴿子。
尤其是第一輛法拉利小轎車,車裡的司機瞪着葉苒,幾乎恨不得將手裡的方向盤拍爛。
葉苒天生屬於反應遲鈍的,她轉過身看着身後長長的一隊名牌汽車更是一瞬間大腦短路。
最前面的司機似乎看不下去了,搖下車窗彈出不耐煩的頭,朝葉苒叫道:“麻煩同學你可不可以往邊上一點,參觀校園的時候請不要擋路!哎呀,真的應該跟校長反映一下了,怎麼什麼人都能進學校?!”
葉苒難爲情地四十五度鞠躬:“對不起、對不起。”一邊道歉一邊挪位置,就在她調整位置的時候踮腳站在噴泉臺子的邊緣,法拉利小轎車、奔馳、三菱、林肯……分成兩個隊伍分別繞過中心的也就是葉苒身後的噴泉——停成了兩排隊伍?!!
然而,最後緩緩駛來的是一輛血石紅法敞篷拉利,流線型的造型在陽光下熠熠生光,就這樣停在了葉苒前面三米處,引擎像是一頭野獸的沉沉低吼,嘲笑地看着如同‘鄉巴佬’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