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朗頭疼地看着即便是暈倒之後的葉苒, 將她打橫抱起來,“嘖,臭丫頭, 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回去的時候, 贏朗擡頭看着天上圓圓的淡黃色月亮, 而烏頭草安然地沐浴在月光下寂靜地跳着婆娑的舞蹈。
雖然心裡帶着猶豫和躊躇, 但贏朗還是靜靜地抱着少女走進了皎潔明亮的月光下。
少年銀灰色的頭髮在月光下如同靜謐的河流, 左耳十字架的耳釘折射着冰冷的華光,狹長漆黑的雙眼中帶着虔誠的溫柔,在月光下是令人溺斃的魅惑。
他沉靜地閉上眼睛默唸着咒語, 而他懷中安靜的少女被月光溫柔地沐浴着環抱着,然後——緩慢地脫離了他的懷抱。
月華如水, 而少女就沉睡在月光中, 她眼角淚點一樣的傷痕彷彿天生, 黑色的長髮如同水藻一樣散開,可是即便帶着傷口卻依舊安靜而漂亮。
贏朗沉默地看着沉睡在月光中的少女, 他的眼瞳中帶着墨綠色的光芒。他單膝跪了下來,右手放在胸前,整條安靜的小巷中響起他如大提琴一般流暢低沉的嗓音:
偉大的阿努比斯,
請原諒信徒的自負
當註定無法救贖,
我即將被放逐,
而孤獨的獸將禱告,
滿月下烏頭草在低訴,
請讓我看清迷霧之後的國度。
皎潔的月光在少年咒語一般的語言下顯得越發神聖起來, 如煙如霧如水一般, 包圍環繞着銀髮的少年和沉睡的女孩。銀色的點點星光從天上傾瀉下來,落在少年的身上, 帶着神秘的力量。
而那個從薰衣草田間走出來的妖精少年彷彿站成了一尊完美的雕塑,一動不動,身後有烏頭草在月光下跳着絕美的舞蹈,黑貓輕巧地越過屋檐,簌簌的樹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一切的一切,就像午夜盛大的晚宴。
良久後,銀髮少年仍然維持着仰着頭的動作,看着安靜沉睡的女孩,手卻不由自主地緩緩捂上心臟的位置。他月光妖精一般俊美的面容上卻是冰冷而絕望的表情,然而望着女孩的眼神帶着無與倫比的溫柔。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
贏朗伸出手,月光便溫柔地託着那個女孩子重新放回到少年的懷中。贏朗沉默地看着那個靠着他胸膛的女孩,她看起來那麼小小溫暖的一團,還帶着甜牛奶的香氣,而她安靜地呆在他懷裡的感覺很像……很像……火光,雖然會疼卻讓人想靠近,哪怕被灼傷。
當少年抱着少女離開,風吹過樹上的葉子發出簌簌的聲音,而一切重新歸於平靜。
第二日一早——
葉苒醒過來的時候,睡眼惺忪地看着陌生的房間……銀藍色的天鵝絨窗簾,寬大柔軟的席夢思和蓋在身上輕薄的羊絨被——這不是她的房間。
深思一下子歸位了,少女騰地坐起來抱住頭崩潰尖叫:“啊啊啊!!——”
房間中的水晶簾子一下子被人撞開,如同水珠一樣四碎散開去,還有一縷水晶墜調皮地掛在少年睡得亂糟糟的銀髮上。葉苒驚恐地睜大雙眼,目光上下掃視着穿着睡衣光着腳闖進來的贏朗,緊張得話都說不清楚:“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怎麼會在這裡?!”
贏朗無語地扶額,他還以爲出了什麼事情比如有狼人找到她了!
起牀氣一下子爆發,少年頂着一頭雞窩也依然帥炸,他以更大的分貝吼了回去:“呀,葉苒你是白癡嗎?!一大早發什麼神經!”
葉苒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穿的好好的,鬆了一大口氣,氣勢就一下子弱了下去:“對不起對不起……啊不對,我爲什麼會在這裡?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啊,我被幾個混混逼進了巷子然後……然後你出現了救了我?”
葉苒突然擡起頭,像頭憤怒的小獸,“……呀,贏朗你昨晚強吻我的事情我還沒有跟你算呢!那可是我的初吻!初吻!懂不懂啊,小子(zei )!”
贏朗目光飄移,他劍眉輕輕一挑用手擋住嘴脣,咳嗽一聲:“我那是爲了救你好不好?拜託,蠢苒,初吻和命讓人選都知道保命更重要好不好,命都沒了初吻有個屁用?!再說,我親你那已經是便宜你了!”說罷,少年臉上便出現了‘我紆尊降貴親了你,你就該五體投地表達感恩’的欠揍表情。
忍!忍!忍字頭上一把刀!!
忍不下去,無須再忍!葉苒從牀上跳起來一把拽住少年睡衣的衣領:“尼瑪我跟你拼了!”看着他嘲諷地目光,一向慢性子的少女真是分分鐘想打爆他的頭!贏朗也沒想到一向跟個泥人一樣沒脾氣的葉苒竟然會爲了這件事情炸毛,更沒想到她居然會從牀上一下子撲過來!
“砰!”
倒地之前,贏朗還在想,他是絕對不承認自己因爲剛睡醒反應變慢了N拍!
額,絕對是這白癡,平常扮豬吃老虎!
嘴脣上傳來柔軟的觸感,葉苒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我絕對不反抗’的贏朗帶促狹笑意的眼睛和纖長如妖精的睫毛,一下子崩潰了,她直起腰還沒發現自己以多麼曖昧的姿勢坐在贏朗身上尖叫:“啊啊啊啊!”
o(>_<)o ~~o(>_<)o ~~o(>_<)o ~~少女捂着臉,這下真的沒臉見人了!!!
贏朗臉刷地一下子黑了,他堵着自己的耳朵,“阿西,白癡,你強吻的我你尖叫個屁呀!”
葉苒捂着通紅的臉,“啊啊啊,我沒臉見人了!!”
贏朗繃不住笑起來,手枕着胳膊欣賞着坐在自己身上跟只煮紅的蝦子一樣的少女,嘴角挑起一抹壞壞的笑,“哎呀呀,怎麼辦,我的清白都被你毀了!”
緊閉的手指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葉苒瞪着他說道:“還都不都是因爲你!”
贏朗點頭說道:“嗯,對,是我讓你撲上來的,是我沒有掙扎讓你強吻我的,都是因爲我都是我的錯行了吧!因爲長得太帥引誘別人犯罪,所以,怪我咯?!”
……
葉苒:ヽ(≧Д≦)ノヽ(≧Д≦)ノ
“誒,蠢苒,”贏朗看着葉苒,一本正經地說道,“去做早飯!我想吃肉湯泡飯!”
葉苒紅着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因爲憤怒和害羞變得亮晶晶的:“憑什麼?!”
贏朗一副天經地義的表情,他挑眉的樣子,像極了薰衣草田裡走出的妖精少年:“誒,好歹我也收留了你一個晚上就算是住宿費好了,或者說,你想維持着這個姿勢跟我暢聊一早上的人生?”
於是,葉苒二話不說就爬起來奔向廚房——
她算是知道了按照自己的段數跟贏朗比耍流氓簡直不夠看!
贏朗支起單腿,手枕在後腦勺上放鬆地躺在松木地板上。他看着天花板上精緻漂亮的燈抿着嘴角,嘴角驀地柔軟一笑,舌尖微微舔着嘴脣,不知道懷念的是記憶力肉湯泡飯的味道,還是剛纔葉苒撲上來時嘴脣的柔軟。
不一會兒,廚房就傳出來食物的香味。
洗漱完畢的贏朗早就坐在了飯桌上,抱着胳膊跟大爺一樣,一直到葉苒端出了肉湯泡飯,他的那雙眼睛就亮了起來,卻還是裝模作樣地說道:“嗯,看着還湊合!”
葉苒別的不敢說,一手廚藝卻是其他女孩子比不了的,聽他這樣評價,少女微微癟嘴:“湊合的話,你別吃啊!”
贏朗從碗裡擡起頭,傲嬌地一揚眉說道:“好吧,味道還不錯。”
死傲嬌!葉苒輕笑着搖搖頭,不過很少有人會在早上就吃肉湯泡飯這種東西啊……
頓了頓,少女疑惑地擡起頭,打量了自己同桌半響,嘣出一句話:“贏朗,你好像我以前養的那條哈士奇呀!”
少年的動作一滯,陰森森地開口:“我可以認爲,你是在罵我嗎?”
葉苒連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誠實地說道:“沒有,那隻哈士奇比你好多了。”
贏朗也不知道到底是該憤怒還是該無奈,他笑起來,看見葉苒細碎的頭髮藏在白色的嫋嫋水霧後,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將她的頭髮別到耳後,見葉苒愣愣地看着自己,他捂着嘴巴咳嗽一聲:“白癡,連吃個飯都要人操心。”說罷,少年若無其事地翻了一個白眼,低下頭繼續認真地吃着早飯。
坐在他對面的葉苒猶豫了半響,看着贏朗專心致志的樣子,花瓣一樣的指甲捏在勺柄處泛白,她紅着小臉難以啓齒地說道:“那個同桌……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事情……可不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贏朗動作一頓,頭也沒擡:“難道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嗎?”
葉苒一愣,隨即明白了贏朗的意思鬆了一口氣,找着話題緩解尷尬:“那個……只有你一個人住嗎?”真是一個奇怪的人,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
贏朗咬了一口點心,微微皺眉便放下了,漫不經心地回答說道:“我不喜歡跟其他人一起住。”
“哦對了,你眼角的傷疤是怎麼回事?”贏朗轉移話題道。
按道理講,銀狼的血液不應該會留下疤痕的。
葉苒摸着眼角小小的疤痕,笑了笑:“哦,是小時候留下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有可能是太小的時候淘氣在哪裡磕的吧。”贏朗狹長的瞳孔微微眯起來,少年皺眉似乎很疑惑的樣子,只聽葉苒繼續說道,“不過其他人說也有可能是天生長的,不過這麼多年了,反正我都習慣了。”
贏朗認真地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問道:“蠢苒,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只能活到十七歲,在你十七歲的時候你就會死去,在那之前你可以許願,你會許什麼願望?”
葉苒有些愣:“十七歲?”那豈不是不久以後,啊嘞,她爲什麼要這麼年輕就死去啊?
贏朗有些猶疑:“對,沒錯。你會許什麼心願?”
葉苒睜着大眼睛:“可以不死嗎?”
贏朗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他扶額有些暴躁說道:“除了這個!”
很多時候人們會問一個問題假如你不久於人世,你會有什麼心願無法割捨。作爲倒黴鬼的葉苒即使再倒黴的時候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假如自己即將死去,會有什麼願望呢?
“你……認真的嗎?”葉苒委屈地看着對面的少年。
面對着一雙溼漉漉的黑眼睛,贏朗承認自己的心臟莫名地軟了下去,他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地白牙:“開玩笑的。”話音落只見那個女孩的眼睛又重新亮起來,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看着光滑可見的桌面淡淡說道,“想好三個願望,告訴我,我……會幫你實現它。”
但是,願望的代價,是會付出生命的籌碼。
銀色的湯勺攪動着乘着米粥的湯碗,水白色的霧氣縈繞在妖精少年和單純少女之間,沉默在他們之間流動。
良久後,少女偏頭露出一個笑靨,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一眨,笑道:“那我要仔細想想。”
一個交易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成形了。
銀髮髮梢擋住了少年標誌的眉眼,嘴角失去了似笑非笑地弧度,而他的手指帶着節奏輕輕敲着桌面。他想,也許這是,他可以做出的最大的讓步。
唔,最大的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