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史瑞克馬戲團中——
衆人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瞪着葉苒,然後艱難地再把目光投向少女身旁的布丁,都是一副大白天見鬼的神情。
“啊啊啊啊啊西!!”
整個馬戲團上空響徹賽保羅的咆哮聲,夾卷着狂風暴雨最後吹向葉苒那瘦弱的小身板!
“說,你到底給布丁吃了什麼有機飼料?!”賽保羅一個箭步衝上去,猛烈地搖着葉苒的肩膀,痛心疾首,“都給你們說過了不要貪小便宜,外面的有機飼料不能買!呀,臭丫頭,我不管,你給我變回來!你快把我的搖錢樹給我變回來!”說罷,又是把着葉苒的肩膀一陣狂風暴雨的搖晃,一副分分鐘要同她同歸於盡的樣子。
葉苒被搖得欲哭無淚,掙扎道:“保羅叔叔,你這個樣子我根本沒有辦法解釋啊!”
於是皮特和山山上前拖住了賽保羅,不約而同地遞給葉苒一個‘你今天解釋不了就一定死在團長的獅吼功下’的同情目光。而賽保羅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好吧,給你一個機會!”
葉苒訕訕地扯了扯嘴角,僵硬地轉過脖子,看向身旁一直幸災樂禍地看着好戲的布丁,硬着頭皮咬牙說道:“其實事情呢,主要是這個樣子,我今天一早起來的時候……原本想去客廳倒杯水喝,然而布丁一直歪着腦袋看我,我一低頭才發現自己衣服穿反了……所以,我就重新回臥室穿衣服……而那個時候,布丁還是正常的。”
“所以呢?”“然後呢?”“接着呢?”
馬戲團衆人把葉苒爲了一個圈,一個一個急切地等待着下文。
葉苒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嘴皮難得利索不停頓地說道:“然後我就轉了個身一邊換一副一邊回房間再出來的時候一隻長大版的布丁就在角落裡瞅着我,團長我真的是冤枉的你要相信我!”葉苒就用無辜得不能再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瞅着賽保羅,“團長,這是自然界的物種規律,咱們是阻擋不了的。”
賽保羅氣得一口氣沒提上來,翻着白眼就往後仰,被皮特輕車熟路地接着:“臭丫頭你真是要氣死我才甘心!”
正當所有人都在寬慰着保羅的時候,岡本田若有所思地站出來小心地在巨型的布丁面前半蹲下來。
布丁原本散漫的表情也嚴肅起來,深綠色的眼眸警惕地盯着岡本田的動作。岡本田用裝了假肢的手嘗試着要去碰它,布丁一臉兇相墨綠色的眼睛森然透着冷意,微微張開嘴鋒利的牙齒若隱若現,帶着寒光。
葉苒看着岡本田的神情,呆萌地問道:“誒,岡本叔叔,難道哈士奇一般都長得很快嗎?”說着,少女彷彿完全沒感受到布丁對於岡本田懷疑的警惕與憤怒,伸出手摸着一旁快到自己腰的布丁。
“哈士奇?不不,我早說過了,這不是狗……”岡本田臉色僵硬地看着面前越來越憤怒的布丁,他彷彿確認了什麼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快速跳開一抖假肢,而假肢中的鋒利的短刀直直指着布丁。岡本田的額頭上浮現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低聲急促地說道:“小苒快離開這頭野獸,大家小心這是……是……那是紐芬蘭狼!”
還沒反應過來的葉苒撫摸着布丁毛髮的動作一頓,嘀咕道:“布丁是狼?”而下一秒,等到少女反應過來身旁的動物到底是什麼,面容一下子褪盡血色如同一張白紙,越發襯得眼瞳黝黑——是狼!
賽保羅本來氣得通紅的臉色此時也變得灰白,他緊張地看向已經驚得邁不動腳步的葉苒,張開手臂將馬戲團的衆人都護在自己身後,但這裡的人都明白小苒對於狼的恐懼,何況她身旁正是一頭世界聞名的兇獸。
“有沒有可能,是岡本判斷錯了?”柯小鳳緊張又狐疑地問道,“紐芬蘭白狼,怎麼……怎麼想也不可能出現在馬戲團裡啊!”
皮特面容凝重,壓低聲音說道:“絕對不可能!馬戲團訓狼師少之又少,你別看岡本如今這副邋遢樣子,他從前可是世界級訓狼大師,後來是因爲在一次巡演中被狼一口咬下了左手才退居三線!而那隻咬下他胳膊的狼就是紐芬蘭白狼!”
已經顧不得什麼,賽保羅一滴冷汗墜下來,看着已經嚇呆的葉苒碎碎念地說道:“小苒吶,別動別動,現在你可千萬別動!”
一滴冷汗從葉苒額頭滑落,她微微張開嘴,想要緩解心跳劇烈跳動而帶來的不安,但是那一刻,她面前浮現了一幕情景——
森林與狼,村莊與火,殺戮與血——交織在一起,彷彿噩夢一般的畫面。
那是一場夢嗎?
少女翕動着失去顏色的脣,眉目輕觸——可爲什麼那麼真實?真實到,讓人感到紮根與內心的害怕?
布丁毫無溫度的眼睛冰冷地盯着面前的一羣人,嘴裡的銀牙閃着凌冽的光芒。即便是經常和野獸打交道的衆人,此刻也害怕地木在原地,不敢隨意動作,深怕觸怒了面前毫無束縛的野獸。
岡本田臉色極其難看地看着已經處於憤怒邊緣的白狼,在那樣冰冷而充滿野性的眼神中,他幾乎快撐不住胳膊上假肢的重量。從體型看來雖然還沒有完全長大,但是這肯定是不曾受過馴化的紐芬蘭狼!他簡直不敢想象,可是內心深處又帶着期待與激動。如果史瑞克馬戲團竟然會出現一頭紐芬蘭狼,若是他能馴化這頭野獸,他將重新迴歸世界頂尖的訓狼師行列。
然而,其他人並沒有這個想法。
當所有人的目光變成了懷疑和害怕,銀白色的巨獸殺氣騰騰地站起來,張開嘴巴露出鋒利的牙齒,而腳掌上也露出了尖銳的爪子。
彷彿一下子回到了那個夜晚,那個讓岡本田失去了左手也失去了榮譽的夜晚,即便是再過人的馴獸師在這樣一頭危險而憤怒的野獸面前也會忘記所有的動作。鋼刀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發出刺耳的回聲可是緊接着就被終止。
銀白色的狼爪踏在鋼刀上,狼頭微微偏過打量着已經無路可退的岡本田,似乎在審視着自己的獵物是否美味。
啊嗚——
葉苒第一次聽到了布丁的叫聲,黑色清澈的瞳孔一下子失去了焦距,那一刻周圍所有的景物都在改變,最後變成了陰冷黑暗的森林,充斥着狼人的叫聲,佈滿着幽綠色的眼睛,就像從暗夜橫渡而來的撒旦。她顫抖着嘴脣,緊緊握着手,是狼!她確定了,曾經朝夕相處的布丁,其實是一頭狼!
眼看着岡本田就要落入狼口,賽保羅已經顧不了什麼,朝皮特哆嗦着手:“快,把飛鏢給我!”
皮特從口袋裡一股腦地把飛鏢掏出來塞給賽保羅:“給給,給你,都給你!”
然而,賽保羅手顫抖得太厲害沒接住皮特遞過來的飛鏢,而金屬質感的飛鏢稀里嘩啦地掉在地上,引起了狼的注意。它目光落到地上地上閃着光的東西上,一下子便明白過來,眼神中滑過血色的光芒,憤怒地掉轉頭朝保羅撲過去——
皮特和柯小鳳已經嚇得跌坐在地上,忍不住閉上眼睛,心驚膽戰地等待死神的降臨。
“不要!”
騰躍在空中憤怒的野獸動作一緩,而下一秒它越到地上即使是龐大的身軀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單薄的女孩擋在跌坐在地上的人們身前,那樣瘦弱的身軀和害怕的神情像極了風中瑟瑟發抖的鈴蘭,可是卻有一種野草般頑強而堅韌的力量。如果不是及時地改變了方向,它鋒利的爪子就不只是擦過她的胳膊。
它擡起頭,沉默而危險地看着少女。
葉苒眼睛裡閃着倔強的光芒,哪怕手臂上傷口淌着血也不肯退讓半分,她凝視着銀狼幽綠色的眼睛,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可就是不肯落下,而少女一字一頓地帶哭腔說道:“拜託,請不要這樣!”
似乎很久之前,久到彷彿是積重在上個世紀哥特式教堂屋頂上的塵埃,在陽光下被紛紛揚起。
在這樣的目光下,銀色的巨獸敗下陣來,掉轉頭安靜地走到了角落臥下。
帶着孤寂與驕傲,對於衆人的恐懼害怕的神情,不屑一顧。
衆人長長地噓了一口氣,都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後怕,但他們都不敢發出太大的響聲,深怕驚動了角落中危險的野獸。保羅悄聲對大家說到:“所有人都悄悄離開這裡,然後把門鎖起來,千萬別將它放出來!”
已經害怕得不行的衆人忙不迭地點頭,葉苒怔怔地望着角落裡閉目休憩的布丁微微抿了抿嘴,保羅拉着她輕手輕腳地走出去還指了指她胳膊上的傷口:“笨丫頭,還不快悄悄離開,留在這裡你等着把自己喂狼吶?!”
葉苒還有些猶豫,門合上的瞬間透過不斷縮小的門縫,她看見那頭白狼臥在黑暗的深處,墨綠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沉默無聲地看着少女帶走最後一絲來自白晝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