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半個月,我都沒有再見到該隱。他不再回山洞吃飯,也不再回山洞睡覺,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還真TM是一個說話算數的人。
這個世界終於只屬於我這種良民了,但是我的心裡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好過。說悶悶不樂有些矯情了,但是確實不怎麼得勁。
我不知道這裡具體到了什麼節候,但是天氣明顯再漸漸轉涼,白天穿一件單衣已經有些冷了。連亞當夏娃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挪得離火堆更近一些。
該隱會殺人,似乎還有一個聰明的頭腦,但是他會自己生火,會自己煮食物麼?他有沒有山洞可以棲身?他真的不見了,我才知道我的心裡除了裝着許多對他的厭惡以外,同樣裝着許多擔心。
白天的時候我會趕着羊羣在原野上四處遊蕩,期望在某片漸漸枯黃的乾草背後,某個緩坡的避風一角,看到我熟悉的那個身影,但是我總是失望而歸。
於是在該隱離開的第三個月圓夜到來的時候,我忍不住向亞當和夏娃詢問了該隱的下落。
夏娃忙着烹飪食物,只搖了搖頭就不再理我。我只好又出去問在門口劈骨頭的亞當,亞當持着石斧的手臂頓了頓,臉上原本歡快的神情也變得有些不自然。他掩飾性地擦了擦臉上的汗,有些心不在焉道:“哦,他常常出門,沒關係的。”
我其實原本也沒有期待亞當和夏娃能告訴我該隱的下落,只是這樣漠不關心的答案到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我沉默地低着頭站在原地。亞當用他粗糙的大手揉了揉我的頭,繼續劈柴。
晚上我們三個吃過晚飯,圍坐在火堆旁邊休息,亞當和夏娃靠坐在一起,火光映着他們的笑臉,氣氛很寧馨。
“我做一個夢,耶和華說他賜給了我們一個孩子。”夏娃撫摸着小腹,滿臉幸福地宣佈道。
“亞伯,你將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你以後就不會再覺得寂寞了。”亞伯朝我眨了眨眼睛。
“哦。”我乾巴巴地應和了一聲,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所以該隱只是一個我生命中因爲寂寞而存在的,可有可無地可以輕易被另外一個孩子取代的玩伴麼?這就是亞當和夏娃對於他所有的定義了?我呢,亞伯在他們的心中是不是也是如此?
我閉着躺在溫暖的羊皮褥子上,頭一次失眠了。我聽着亞當和夏娃均勻的呼吸聲,悄悄起身,走出了山洞。這是一個月圓之夜,皎潔的清光灑滿了整個原野,看上去冷清又迷人。
我朝着以前我和該隱常常放羊的那片山坡走去,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曠野其實有些嚇人,但是某種隱秘而又熱切的期待此刻在我心中佔了上風,它驅使着我朝着心中早就設定好的目的地走去。外面草地上的野草已經開始枯黃,田野裡還有割下來卻沒有收取的麥穗,踩上去咯吱作響。白天的時候,偶爾會看見一些白色的小鳥還有灰鼠會來搬運它們。現在它們只能孤零零躺在田間,看上去有點寂寥。
我坐在以前和該隱一道放羊時常會來的小河邊,望着月亮出神。不知道坐了多久,我感覺自己的腿有些發麻,月亮也漸漸隱退到雲層後面,然而,我卻沒有等到該隱。我覺得自己有些可笑,該隱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我沿着河岸慢吞吞往回走,旁邊的草叢突然傳出一陣細微的響動。我朝着聲音的來處望去,那聲音卻又沒有了。
也許是田鼠?我狐疑地繼續往前走,過一會兒又聽到這種聲音。我猛地回頭,只看到一片白影迅速地隱沒在草叢後面。
我脊背一涼,飛也似的在跑了起來。跑了一陣,突然覺得有些奇怪,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我跑這麼快乾嘛。
我回過頭,朝着之前看見白影的地方望過去。那裡分明站着一個人,顯然是沒有想到我還會回身,那人呆了一下,轉身就跑。
我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那人開始還跑得挺快,後來速度就慢了下來。我桀桀地怪笑起來,加快了速度。我之前可是狠狠攆過羊羣的男人啊,這樣的跑動對我來說那就根本不是事啊!
我們倆的距離越來越近,我一個惡狗撲食,啊,不對,一個猛虎下山撲將上去,姿勢還是蠻美的,但是結果有點不幸福,我撲了個空。
我趴在地上還有點楞,鼻根處傳來一股酸爽之感,然後,我就看見我的鼻血汩汩地流了下來。我慌忙仰着脖子,往後一看,發現我追的那人已經早我一步倒在另外一邊的地上了。而且,現在也沒有爬起來。
看着那人熟悉的金髮,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手腳並用爬過去,把也趴在地上的人翻了過來了,赫然就是摔得滿臉血的該隱。
我的離愁別緒傷春悲秋神馬地頓時煙消雲散,心裡只剩下一點點囧囧有神。這是搞啥嘛,見面這樣跑來跑去,追來追去的……
我拍拍該隱,示意他起身。結果該隱躺在地上完全沒反應。
我嚇了一跳,難道摔到哪了?
我趕緊摸了摸他鼻子,還好有氣。我輕輕擺動他頭查看了一番,發現並沒有外傷,只是有些燙手。
原來是發燒了麼。
我有點愁,這要是現代,來顆退燒藥就好了,嚴重點掛個水什麼的,但是這在現在也不現實。我試着拖動了一下該隱,倒是可以拖動,但是人沒知覺的時候真是死沉,太費勁,不在我現在力氣範圍以內。
我瞅瞅周圍沒人,只好把身上衣服脫了下來,包在了該隱身上。然後光着身子,哆哆嗦嗦溜着鳥去河邊浸了一塊溼帕子,回來蓋在了該隱頭上。
我四處撿了些乾草,原想蓋在該隱身上,想了想,在該隱身上摸了摸,發現果然有個用來生火的摺子。我在該隱旁邊清出一塊空地,生了一堆火,在旁邊守着他。
不知道是我火生得太大,還是該隱發燒熱的,他很快把手從我給他包得嚴嚴實實的衣服裡伸了出來。我慈祥地嘆息了一聲,抓了他的手,正想給他塞回去,突然發現他的手腕處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道瘀傷。
一圈青紫,不像是自己哪裡碰到的,倒有些像是被繩子綁出來的。我有點納悶,但是的也沒多想,就把他手塞了回去。沒想到該隱很不老實,才把這隻手塞回去,另外一隻手加兩隻腳都出來了。我認命給他塞塞塞,然後就發現之前的瘀傷並不只有一處,手腕腳腕處都有。我有些猶豫地把該隱的衣服掀了起來,胸前背後都有縱橫交錯的瘀痕,並沒有破皮,但是裡面有積液,腫得老高的皮膚看上去有些透明。裡面皮下組織的血管應該是裂了。
我想騙自己這是哪裡不小心碰上的都不行。這根本不是尋常的瘀傷,而是鞭打出來的,而且這鞭打該隱的人應該還很專業。不要問我爲什麼知道這麼多,我業餘愛看偵探小說……
我盯着臉燒得有些紅的該隱,默默地把衣服給他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