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神情十分奇特
幾次想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拼一回,能跑就跑出去,跑不了也鬧個驚天動地,把賓館的人全喊醒過來,讓這個殺人犯暴露行跡。
剛想行動,鍾楚博醒了,翻身坐起,從包裡取出那瓶硫酸來。
我幾乎尖叫起來,眼角瞥着窗子的方向,心想他只要走近一步,我就從這裡跳下去,反正只是二樓,死不了,摔斷腿總比燒傷臉好。
但是他接着又拿出那兩個車牌走進衛生間,原來硫酸只是用來澆毀車牌號的。
我暗噓一口氣,只覺背上涼颼颼的,已出了一身透汗。
虛驚一場,格外地累,很快便睡着了。夢裡看見自己回家了,媽媽抱着我一個勁兒流淚,不住地問:“你怎麼樣了,女兒?你怎麼樣了?”
“媽媽!媽媽!”我哭泣,淚流滿面。
醒來時,發現鍾楚博正深思地望着我,眼中的神情十分奇特。
我背過身,繼續專心地抽泣,暗暗提防。
天亮後,鍾楚博租了一輛出租車,指揮司機一路南行。路越走越偏僻,越走越荒涼,而且每路過一個小食鋪,他都會停下來略買點食品雜物。
我猜他不肯一下子買很多是爲了怕引起店主注意,越來越確定目的地將至,所以他纔會變得這樣小心,不僅走走停停,而且每隔一段路就換一輛出租車。
路面黃土飛揚,出租車的車窗上迅速蒙了一層塵,而司機的話漸漸難懂。可是鍾楚博好像對每一種方言都很清楚,不時用本地話與司機交談。我聽着那些艱澀難懂的對話,不禁又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在做交易,說不定會像賣車那樣把我賣給某戶山裡人家娶不起媳婦的傻兒子,就像他說的:其實我纔不在乎賣多少錢,不過殺了不知道埋在哪裡,怕出事,賣給人家,人家自己就會想辦法防備看守,都不勞我操心。天哪!
但是好在他們每次的對話都很短,並不像做大買賣的樣子。而且很快地,我們在紫陽鎮停下來,鍾楚博打發了司機後,同我說:“這一頓要多吃點,吃完這頓,大概很久吃不到像樣的飯菜了。”
我這才知道目的地原來是秦嶺,不由暗暗叫苦,難道下半生要做野人?
兩個城裡人跑到深山老林裡住上陣日子,不用久,一年半載,已經面目全非,同硫酸毀容也差不了多少,那時候就算通緝令鋪天蓋地,也沒人認得出我就是盧琛兒了。
又或者他想翻過秦嶺去到某個偏僻山村,那又該是個多麼落後野蠻的地方,不知道語言是否可以交流,電話是一定沒有的,交通工具也一定欠缺,他路頭那樣廣,要真是將我賣了,只怕跑斷了腿也找不到出山的路。
正在胡思亂想,鍾楚博忽然看我一眼,說:“實在想家,可以打個電話報聲平安。”
我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鍾楚博不看我,淡淡說:“再往裡走,就沒有電話了。注意,說話不要超過二十秒鐘,說不定有警察安了竊聽器。”
我喜出望外,生怕他反悔,立即奔向電話撥通無憂手機:“無憂,我是琛兒。”
“琛兒。”彼端無憂大叫,完全失去以往的從容平靜,隔着長長電話線,我彷彿看到她瞪大眼睛的一臉驚愕。時間有限,我不能多說,只簡短扼要地彙報:“告訴我媽媽,我很安全,讓她不要爲我擔心,我們一路旅遊,玩得很好,住得也很舒服,我們正在吃飯……”
鍾楚博指指腕錶,低聲命令:“跟她說我們在福建。”
我點點頭,順從地學舌:“我們現在已經到了福建武夷山,正用天下第十五水煮霧芽毛尖來喝呢。”說罷乖乖掛上了電話。
鍾楚博很驚訝:“我以爲你會打給你母親……”但是很快他自己想通答案,“二十秒鐘,大概不夠老人家哭的,只怕說不了什麼悄悄話。你的表現很好,沒有說不該說的話。算你識相。”
他錯了,我之所以沒有打電話給媽媽而給無憂,是因爲她爲人夠冷靜,心思夠縝密,一定可以聽得出我話中的玄機——武夷山盛產巖茶,屬於烏龍茶系,而“霧毫”和“毛尖”則是綠茶的兩種分類,我有意混在一起說,正是爲了提醒無憂注意到這句話的謬誤,故技重施,借茶向她暗通消息,指出我們的真正所在。
茶語中說:“唐煮宋點”,煮茶是唐代的飲茶習慣,宋以後發明沖泡點茶方法以後,除了極個別地區,已經很少有人會煮茶來喝了;而西安是唐之都城,陝西省又盛產“秦巴霧毫”、“紫陽毛尖”兩種茶,其中“紫陽毛尖”更自清代便被列爲中國名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