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祈求和軟弱
我回頭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如果他真的愛我,如果他真的懂我,他應該讀得出我眼中的祈求和軟弱,然而,他的眼睛沉默。我嘆息,轉過身,推門欲去,可是我的心在祈禱,在呼救:以然,留我,只要你再留我一次,我願對你坦白一切,其實,我早就渴望對你坦白,只是怕你不信……
“等一等!”
我心中一喜,以然,他終於留我了。我回過頭,望着他。
可是,他要說的,只不過是:“你不用走,我走!”
他走了。那麼絕然而無情。
他——走——了!
門“嘭”地一聲在身後闔上,心的碎片灑落一地。我軟軟地重新坐倒下來,無意識地拿起一隻品茗杯呆呆地看着,大腦被抽空了一般,再也沒有任何喜怒和思維,甚至不再曉得傷心。
有腳步聲走近,接着門被重新推開了。可是我知道那不是以然。
我擡起頭,看到無憂清秀絕塵的臉。
她自我手中取過茶杯,厭惡地看着上面留下的一抹脣膏印——那是桃樂妃剛纔留下的,大概是靳羽西的牌子,極其張揚鮮豔的一種紅。她說:“你那位有個外國名字的中國朋友嫉妒你。”
我點頭:“可是以然寧願相信她。”
“以然纔不會。”無憂輕蔑地說,“一個喝茶前連口紅都不知道清理乾淨的庸脂俗粉,以然怎麼會看得上?”
“但是以然放棄我了。無憂,愛與信任,爲何不能並存?”
無憂同情地看着我:“琛兒,你知道嗎?你最大的可愛之處就在於易於信任,可是這也是讓你最容易受傷的致命弱點。也許你說的不錯,愛與信任,是一對雙胞兄弟,是並生的,可是兄弟們小時候親密並不等於長大了也要永遠在一起,總是越來越疏遠越隔閡,所謂求全反毀,不虞之隙,簡直防不勝防,想一輩子手足相親,不能靠道理,要用心思,把愛情當成一件事業來經營,來挽救危機。”
我悽苦地笑了:“無憂,謝謝你,你真會安慰人。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挽救愛情了……”
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眼淚還是流了下來,壓抑得太久太久,如今以然的背棄終於成爲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草,將我壓得整個崩潰下來。
我抱住無憂的腰,軟弱地哭出聲來,“無憂,我輸了,輸給了一個鬼!”
自從許弄琴的鬼魂出現,這已經不知是事發後第幾個失眠的夜晚。
如鉤新月掛在窗戶一角遲遲不見移動。我抱着自己的雙肩瑟縮在牀上,彷彿一隻受傷的鳥在不住地用小小的喙舔舐自己濺血的羽毛,苦苦地等待長夜過去。
天亮之後我會有短暫的睡眠,接着便在無限恐懼中等待下一個充滿陰鬱的黃昏的來臨。
沒有盡頭。
柯以然已經一個星期沒有露面了。我沒有去找他,也不許爸爸媽媽問理由。
鍾楚博大籃的鮮花一天一個送到家裡來,都堆在屋角,不等天黑已經開敗了。
這屋裡陰氣太重,養不住花。
花凋的淡淡黴味兒充溢在屋子的每一個角落,聞着和福爾馬林的氣味兒倒也差不多。這一向我也聞慣了,見怪不怪,只等許弄琴像收拾花兒的靈魂那樣儘快將我收走。
可是一個人的命總比花兒硬一些吧?神通廣大的許弄琴竟也無奈我何。
哦不,應該說,“鬼通廣大”纔對。
精神很差,嗓子又發了炎,腫得疼痛不已,吃不下飯也說不出話。雙重的有苦難言。
頭髮大把大把地脫落,鋪滿一枕,不甘地纏繞着,黑裡發着灰,沒有光澤,沒有生氣。
好像我的心。
說不清許弄琴的糾纏和柯以然的絕情哪一個更令我傷心。
傷得千瘡百孔,漸漸不大懂得疼痛。
睏意陣陣襲來,我真的很倦很倦,對生命的渴望其實很簡單,只不過希企沒有噩夢打擾的一夜好眠。
這樣的孤獨與無助,我最愛的人在哪裡呢?以然,他竟連一個電話也不打給我。
我在夢中對他說:“以然,我們不要再鬥下去了,驕傲,真的比愛還重要嗎?”
可是他看着我,眼中已無溫情,不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