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替你可惜
不,我不能忍受那樣的羞辱。我不是一件商品,怎能像蘿蔔白菜一樣擺在菜案上被買主挑來選去?何況那買主付訂之後還要懷疑菜心裡或許臥着一條蟲,於是不僅把菜放到天平上重新稱量,更還要放到顯微鏡下仔細審查,甚至讓白菜本身交待清楚那條子虛烏有的蟲的原形。
怒極反笑,我冷冷看着他:“以然,我替你可惜,那個當初替你查我的人應該在一開始就把這件事彙報給你。他真是失職,不是嗎?”
“琛兒,我並不相信他的話,我只想聽你說……”
“我說你就會信嗎?”我截斷他的話,“以然,你的名字應該改作‘不以爲然’。”
淚水涌上來,但是在流下眼淚前我已絕然轉身,不許他看到我的淚。
這是我同以然第一次開仗。
因爲鍾楚博。
多麼無辜!
走在秋風裡,我終於流下淚來。捱了許弄琴一掌已經是冤案,況且如今這冤案本身倒成了新的罪證。
其實要說事實也非常簡單,那次鍾楚博去北京出差三天,由我陪同,間中他與女友幽會,被熟人撞見,不小心說漏嘴傳了出去,風颳到鐘太太耳中,不詳內情,只以爲那第三者由我扮演,故而磨刀霍霍,打上門來,大興問罪之師。
可是這種事實,說出去誰肯相信?都是添油加醋無中生有之徒,沒事還恨不得造些緋聞出來,何況有三分影子,鍾楚博又一味含糊,故作深沉,假作真時真亦假?
分明陷我於不義。
但是我並不恨鍾楚博,只是可憐他那男人的無聊的虛榮心。
我也不恨長舌的搬弄是非者,誰又是聖人自清從來不論人非?
然而,我卻不能不怨柯以然。
枉他與我相交那樣深,竟也不瞭解我的爲人。
我深深悲哀。世上最傷心事莫過於被所愛的人錯怪。
因爲他若錯怪,我便是錯愛。
雙重的失敗。
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們的個性有着多麼大的不同。本以爲找到了命中的真龍天子,原來,只不過是鏡花水月,黃粱一夢。
我在路邊海軍廣場的花園臺階上坐下來,悲哀失望得再拿不出一絲力氣。
本來以爲這件事早已消化,自己已經修煉得道,刀槍不入。辦公室同仁當着面那樣指手畫腳地議論都可以權當耳旁風,沒料想原來還是這樣的不堪一擊。
可以忍受不相干的人的千刀萬剮,竟承受不了愛人的拂塵一指。
我低下頭,忽然嘔吐起來。
要到這一刻,才知道自己對以然其實用情已深,不但無法忍受他的懷疑,甚至也無法忍受向他解釋。
因爲解釋本身,已經是一種羞辱和不信任。
而我,無法承受那樣的委屈。也許,我和以然的緣分,就此盡了。
可是我的心,是這樣地,這樣地疼痛哦。
忽然身後有一雙手扶住我,我本能地叫:“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