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海浪和人生
“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同鍾楚博在一起?”
“是,他約我談工作交接,我們在海邊聊了一下午,剛剛分手。”
“爲什麼不開手機?”
“因爲頭緒很亂,思路要清楚,所以不想被打擾,就關了機。”
“就聊工作?”
“還聊了些別的閒話。”
“什麼話?”
“風花雪月,海浪和人生。”我又沉不住氣了,“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麼?可不可以直奔主題問明確點?”
一個警察失笑:“我們不急,你倒急了?”
另一個較嚴肅的卻毫無所動,只用一成不變的聲調繼續問:“你同鍾楚博,除同事關係外,是否有過其他交往?”
“沒有。”
“你撒謊!我們調查過,你同他的關係十分曖昧,還爲此被他老婆追到辦公室打過。”
我只覺腦子“嗡”地一聲,又是這件事!我被人打了一掌,我纔是受害者,可是這件事怎麼竟成了我的鐵證如山,水洗不清了呢?!我撐住桌子:“我是冤枉的,他老婆神經病,冤枉我!”
“所以你恨她?”
“我當然恨她!”
“所以你殺了她!”
“什麼?”我呆住了,“我、殺、她?”我有一點點明白過來,卻仍然不可置信地,“她死了?”
“別裝蒜了!”警察忽然“霍”地站起,“啪”地將一疊照片摔在我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照片散開來,是法警拍的現場寫真。許弄琴披頭散髮,圓睜兩眼,舌頭吐出,臉色鐵青,吊死在自家躍層樓梯的梯臺上;還有一些,則是解開之後的照片,她已經被平放到地板上,然而圓睜的眼鐵青的臉一成不變。
而最可怕的,卻是旁邊簡簡單單的一張紙,上面力透紙背地寫着六個大字:盧琛兒,我恨你!
我暈倒過去。
許弄琴死了!
那個曾追上辦公室當衆摑我一掌,認定我和他老公有私情的瘋婆子許弄琴死了,在死前留下六字遺書:盧琛兒,我恨你!
她恨我,至死恨我,死不瞑目。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要恨我?與我何干?
我痛哭:“不關我的事!我沒有,我沒有殺她,我沒有對不起她,我沒有做任何事!”
柯以然抱住我:“我相信你,琛兒,我當然知道不是你。靜一靜,靜一靜,沒有人說是你乾的,法律是講究證據的,你現在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這已是審訊後的第三天。
審訊的結果是我和鍾楚博一起被無罪釋放。
我在警察局的門口看到他,隔天不見,他憔悴許多,鬍子全長出來,眼中佈滿血絲,看到我,嘶啞地說:“琛兒,對不起,拖累了你……”
他沒有來得及把話說完,因爲以然及時地出現並把我帶走了。我心裡很清楚,案子能得以這樣快結束,全賴以然大力周旋。他的身份和爲人讓人不難相信,我既然已經選擇嫁入柯家,便沒有理由再與鍾楚博牽扯不清,甚至合謀殺妻。
而且,許弄琴的死亡時間已經驗定應在午時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可是水無憂全體員工都可以證明,我是十一點整離開茶館的,而鍾楚博提供的我和他在公園華表下拍的合影則表明,當時的華表時間大約是十一點三十五分。而從茶館到公園的車程和從公園到鍾家的車程差不多都在半小時左右,鍾楚博根本沒有時間在十一點到十一點半之間回家殺妻再趕到公園拍照,亦不可能在拍完照後於十一點三十五至十二點鐘這短短的半小時內趕回家並把妻子殺死。
同時,柯以然驗屍後發現,死者在上吊前曾服用大量安眠藥,換言之,這是一起雙料自殺。死得十分決絕而義無反顧。
“她竟這樣絕望,不願活下去!”我哭泣,“她這樣恨我!”
“她錯怪了你。”以然擁抱我,吻我的額,試圖安撫我,“不要再自責,這件事和你無關。”
“可是,爲什麼我總覺得欠了她?她那麼恨我,至死都要留下遺書詛咒我!以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我的心疼得更加緊了,比起許弄琴的死來,我同以然的爭吵簡直就不算什麼。我們都沒有再提那天晚上的事,就像從來沒有吵過架一樣。在孤獨和恐懼中,我抓緊以然的手臂,就像抓住自己生命的力量,以然,幫助我,不要放棄我!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無憂聽說消息也趕來了,不住地自責:“那天,我真不該放你走的。”
“無憂,你早猜到會出事是嗎?”我抓緊她的手,“你知道些什麼?”
無憂有明顯的猶疑。
以然也覺察了:“無憂,你真的知道一些內情?”
無憂終於點頭:“其實,你遇到的事,我也經歷過。鍾楚博以前是我的客戶,我做報紙那段時間,因爲廣告方面的業務同他有過幾次接觸,許弄琴也對我起過疑心,糾纏過幾次,還逼我寫保證書不許再同他丈夫往來。我覺得無聊,也覺得無所謂,雖然不會當真給她寫什麼保證書,但是耐心地同她談過幾次話,那以後也真的斷了同鍾楚博的業務往來,反正大連的廣告公司那麼多,何必惹是生非。”
“難怪你們那麼熟,你卻對他那麼冷淡。你早猜到我同他交往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是嗎?”
無憂歉意地:“可是也沒想到會那麼嚴重。”
“怎麼能怪你呢?”我嘆息,“無憂,如果我有你一半的坦誠理智就好了。”
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終因我而死。我後悔沒有像無憂那樣,及早向許弄琴開誠佈公地面對面談一次,把誤會解釋清楚,如果那樣,也許她不會死。
她是帶着恨與絕望自殺的,都是因爲我,因爲我!
我向以然提出要求:“帶我去看看許弄琴。”
以然猶豫:“你不害怕?”
“怕,可是我想面對。”我擦一把淚,“我要當面同她說對不起,即使她聽不到,我也要說清楚。”
以然看着我,半晌,點點頭:“好,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