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死得其所了
不,沒有人能夠幫我,我已經註定要在許弄琴的冤魂不散中日漸枯萎,直至她大仇得報,將我索命。可是,我到底同她有什麼仇?我是無辜的,無辜的,她爲什麼不放過我?
我找到許弄琴的墳。
黃昏的墓園裡寂無一人。找她的墳並不需要費太大的勁兒——那漢白玉的巨型石碑比旁邊所有的都高大堂皇——典型鍾楚博的風格,不論做什麼都喜歡比別人張揚,連造碑都不例外。
碑上嵌着許弄琴的照片,下書“鍾門許氏弄琴之墓”,十分老派的一種寫法,將一個女人生前死後的身份牢牢釘死在墓碑之上。生是鍾家的人,死是鍾家的鬼。
可是鍾家的鬼不去找鍾家人,找我盧琛兒做甚?
我注視着許弄琴的照片。照片裡的她娟秀而美好,並無一絲戾氣。
那大概是她年輕時代的照片吧,曾經也是一個秀麗的美人,後來是什麼迫得她喪心病狂了呢?
風在林梢,枝柯動搖,若有若無的白色薄霧和着似近還遠的福爾馬林味依依地縈繞在墓碑周圍。
有一種冷從心底潛潛冥冥地浮上來,墓園中,有多少無主孤魂在哭泣,在漂泊?
我迫使自己穩穩地站住,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知道你的過去,也無意闖進你的世界。我們根本是毫不相關的兩個人,是你自己的誤解把我硬拉到你的生活中去。放過我,我沒有害你,你也不要再來找我了,好嗎?”
林風瑟瑟,我撒目四望,對着荒涼的墓地呼喚:“你來吧,我不怕你,有什麼話,你當面同我說清楚,不要鬼鬼祟祟地害人!”
悲哀到極點,我反而輕聲地笑起來,“鬼鬼祟祟”,她可不就是一個鬼?我想,我真的就要瘋了,已經沒有什麼機會走進結婚禮堂,我最應該去的地方,其實是精神病院,而我整個的後半生,大概都要消磨在醫院裡。
我伏倒在墓碑上,忍不住哭泣起來。
身後忽然響起沙沙的腳步聲,許弄琴,她終於來了!
我猛地回過頭去,可是看到的,卻是鍾楚博。
這是出事後我第一次見到鍾楚博。他已經重新恢復了揮灑自如,剛愎自用,許弄琴的死對他並沒有構成太多傷害,相反,他好像因此得到某種解脫似的,活得更自在了。
自始至終,受害者原來只有我一個。爲什麼?
我覺得憤怒,指責他:“是你冷落她,傷害她,迫她自殺。爲什麼你毫無愧疚?”
“我做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愧疚。”鍾楚博冷笑,彎身將一束菊花放到碑前。“她生前不知給我惹了多少麻煩,現在還頂着我鍾某人的姓氏安葬,已經算死得其所了。”
“既然這麼冷血,你又何必來看她?”
“錯了,我不是來看她的,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我聽說你到處打聽許弄琴葬在哪兒,就知道你會來這裡,特地過來碰碰運氣。”鍾楚博忽然近前一步,猛地抓住我胳膊,逼視我,“琛兒,我們真是有緣,不是嗎?”
“你幹什麼?”我驚得後退,卻被他拉扯着動彈不得,索性不再掙扎,只冷冷注視他的眼睛,“鍾楚博,我就要結婚了,連日子都定了,你不要再癡心妄想。”
鍾楚博“嘿嘿”冷笑:“癡心不錯,可不是妄想。你以前幾次拒絕我,不過是因爲我已婚,現在障礙掃除了,你該沒有理由拒絕我了吧?”
“不,我拒絕你,不是因爲你已婚,而是我根本沒有喜歡過你,我愛的是柯以然,我們就要結婚了!”
“不要一再跟我強調你那個狗屁結婚!”鍾楚博粗暴地打斷我,“結婚是什麼東西?廢紙一張!我他媽的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婚姻!盧琛兒,你聽着,不論你結婚也好,不結婚也好,總之我看上了你,你就註定要做我的人!”
我憤怒到極點,指着許弄琴的墓碑問:“鍾楚博,這是你老婆的墓,你竟在她屍骨未寒之時說這種話。你就不怕惹怒她?”
“她活着我都不怕,死了還有什麼好怕的?”鍾楚博哈哈大笑,“我是惡人,你沒聽過鬼怕惡人這句話嗎?從來都是她怕我,做人的時候怕我,做鬼也拿我沒奈何!”
墓園的風忽然就緊了,霧氣也越來越濃,樹枝在劇烈地顫動,發出“”的響聲,彷彿聲討。我心膽俱寒,厲聲問:“鍾楚博,你沒有聽到鬼魂的詛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