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青山原不老
“茶又名忘憂君,而我賣的是水。還有……”無憂停一下,輕輕吟誦,“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青山原不老,爲雪白頭。”
“因風?”我詫異,“風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無憂微笑,眼中掠過一抹滄桑。
談話於是到此爲止。
又有一次,我問:“無憂,在開茶館之前,你是做什麼的?”
“新聞記者。”
“噢?”我頗爲意外,“是哪家單位?”
無憂報出一個相當著名的報社。
我更加吃驚:“那後來爲什麼轉行了呢?”
無憂略略蹙眉,許久輕輕吐出四個字:“一言難盡。”
我立刻噤聲。做朋友的前提是尊重隱私。世上最可怕的朋友就是恃熟賣熟,當對方說“一言難盡”的時候,死纏爛打說“不妨萬言長書也罷”。
我看着無憂,因爲長久喝茶的緣故,她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茶香氣,眼睛和皮膚都像用茶水浸泡過一樣,清亮柔和,帶着一種憂鬱的氣質。那樣美麗且聰慧的一個女子,背景又如此複雜,她的身後一定會有很多故事吧?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是講故事和看故事的,另一種則本身就是故事的主角,註定無法平凡。無憂,是後者吧?
她最初的名字一定不叫無憂。可是她既不說,我便也不問。
於是話題又繞回到我自己身上:“我去過以然家了,真令人驚訝。”
“富貴之家。”無憂下四字評語。
我頷首:“過於富貴了。雖然以前看到以然的寶馬車,還有他送我的禮物,也猜到他家底不薄,可是顯貴到那樣誇張的程度還是讓人擔心。”
“擔心什麼?一入豪門深似海?”無憂嘲笑。
我只是猶豫不決:“齊大非偶,你說,我同以然會是良配嗎?”
“那要看你自己的態度,你覺得你是嫁給了他還是嫁給了他家?”
“他和他家,能分得開嗎?”
“放心,他父母是好人。”
“那倒是。”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認識他父母是不是?那次我和以然鬧彆扭,是你做的和事佬吧?你同他們一家早就很熟?”
“不是他們一家,是他父親。”無憂並不隱瞞,“做記者那麼久,這城中凡有頭有臉的人我不認識也多少知道。他父親一直是我非常尊重的一位長輩,曾經多次幫過我。那是一個有真正德行的好人,你嫁到他家,不會吃苦的。”
通過無憂,我對以然的家庭多了許多瞭解;而通過以然的父親,我又反過來了解了一些無憂的過去。據說她的辭職與黑道有關。那次,無憂糊里糊塗闖進了黑道組織的會場,引發了一次槍戰,那次戰爭中,有個警察因她而犧牲了。後來無憂就辭了職,開起這間茶館。
事情涉及死亡與戰爭,這使我更加不敢輕易向無憂提起。她在我的眼中,一直是個美麗的謎。
而且,我同以然發展得太快了,也使我無暇顧及其他。
按照以然的計劃,接下來他隨我回家過關。再接下來兩家老人見面。推杯換盞,噓寒問暖,互相添菜,爭着埋單……接着日子就定了。
就是“五一”,貪那七天的公假,加上婚假,足夠從北到南走一個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