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便衣警察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祁盛的真實身份是便衣警察,他在那個組織裡是個臥底,已經幹了兩年了,那個組織會日漸暴露甚至連我們報社都發覺到不妥,完全是因爲他的功勞,本來在那一天他們安排了一次圍剿的,他已經支開了所有眼線,如果我再晚去半小時,警察們就會衝進會場將匪徒一網打盡,可是,鬼使神差地,在半路上殺出了我這個程咬金,逼得他提前發動進攻,而因爲沒有及時得到救應,他爲了我,爲了我……
“他死後,他母親交給我一個日記本,裡面寫滿了我的名字。他在日記中說,他最大的渴望,就是將來可以和我在一起,開一個小小的茶館,在沉香幽淡中侍茶,過一份寧靜的生活。他說,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想向我求婚,可是想到他的工作性質,想到隨時可能的犧牲,他就不敢說了。他還說,等到這次工作完了,他會向上級提出辭職,找一份相對平淡的工作,然後向我求婚……”
無憂痛哭起來。
我的淚也隨之流下來,怎樣的往事?怎樣的愛情?怎樣的傷痛?!
許久,我問:“後來呢?”
“祁盛死了,哪裡還有什麼後來呢?”
“不,我的意思是說,後來你怎麼樣?沒有再戀愛嗎?你那麼漂亮,又那麼好,一定會有很多人追求你。”
無憂長嘆了一口氣,終於擡起手將眼淚抹去了。
“祁盛去世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能正常地生活,我辭去了報社的工作,開了這間茶館,因爲,這是祁盛的遺願。本來,我以爲自己這輩子都無法恢復過來了,直到……”
她說到這裡停下來,我立刻抓住不放:“直到什麼?你是不是認識了新情人?你是不是又有新的戀愛了?”
“沒有結果的。”無憂搖了搖頭,停一下,又搖了搖頭,苦苦地一笑,“也許我註定是一個不能夠戀愛的人,第一次,我愛的人離我而去;第二次,愛我的人因我而死;第三次,我終於遇到一個值得我愛而他也愛我的人,可是又相遇得太遲,從一出現就註定了沒有結果,是錯誤的。”
“爲什麼?只要你肯爭取,沒有愛是錯誤的。”
“可是,如果這愛傷害了別人的愛呢?”無憂反問我。
我愣住:“別人的愛,你是說,那個人已經結婚了?”
“差不多是這樣吧。”
“結婚了就是結婚了,沒結就是沒結,什麼叫差不多呀?”
“那麼,就算是結婚了。”無憂又是苦苦地一笑,站起身來,“琛兒,我們不要再談這些了。現在,我所有的故事都已經告訴你了,你不會再說自己在我面前是透明的,而我卻是一堵牆了吧?”
我低下頭:“無憂,對不起,讓你想起這些傷心往事。”
“是我自己想說,在心裡藏了很久了,難得說一次,也會痛快一些。”無憂重新握住我的手,此刻,她的手心又是清涼無汗的了,她說,“祁盛死後,我已經知道失戀並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因爲你愛過的人,縱使他不愛你了,可是知道他仍然還在這個世界上,還活得好好的,你也就覺得沒什麼可掛慮的了。即使不愛,也不必仇恨,畢竟,他曾給過自己一段開心的日子。可是死亡不一樣,死亡就是沒有,就是消失,就是永遠不存在了,死亡就是什麼也不是,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可能了……”
她沒有把話說完,可是我已經聽明白了,無憂的意思是說,她經歷了那場刻骨銘心的生死戀後,已經有能力應付任何的傷心,包括失戀,所以,我不必再替她擔心。可是,我仍然想知道,她剛剛愛上的那個人是誰呢?又爲什麼不可能與她有結果?在無憂訴說的時候,窗外的雨一直淅瀝地下着,單調而執著,彷彿從遠古而來,向永恆而去,永遠也不打算停止。
這使我想起秦嶺中的雨,落雨的時候,鷓鴣會在深山裡鳴叫,一聲聲喊着“哥哥,哥哥”,彷彿怕雨把哥哥淋溼了,喚他快回家來避雨。
我把妹妹鳥的故事對無憂說了:“無憂,還記得你跟我說的‘五月初晴鷓鴣天’嗎?在山裡,每次聽到妹妹鳥叫,我都會想起你。”
無憂驚訝:“妹妹鳥?你是說布穀鳥?你弄錯了,‘鷓鴣天’裡提到的‘鷓鴣’和‘布穀’是兩回事。”
我愕然:“鷓鴣不是布穀鳥的學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