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蒼莫打眼落在大夫身上。大夫此時已是誠惶誠恐,周圍這幾個可都是惹不起的角,他還是知道輕重,一面惱恨自己方纔說話不經考量,一面又念着話既然說出來,這時候才承認說錯了,豈不是罪上加罪?
想到這裡,他已經鎮定了幾分,音調卻很是顫抖,腰低地不能再低了,“老夫斷定,這烏樶確實是跟這位夫人,因爲……不單單靠着烏樶一股不易察覺的異味,反倒是它爬過的地方都存留着這種氣味。而這種氣味,既然諸位都對烏樶的氣味不夠敏感,老夫有法子證明。”
“看來大夫還真是有辦法,不知道是什麼辦法?”戚不寐饒有興趣地看着大夫,他實在很想知道,難不成這大夫還是什麼厲害角色不成?
雲初蕊聽戚不寐這麼一說,立刻就鎮定了幾分,也把頭仰起來,掃了一眼四周的人,姿態十足高傲,“什麼法子?純屬無稽之談,本宮倒要看看,你這庸醫能想出什麼法子來!”
大夫年歲不小,被她這麼一說氣得不輕,可終究身份有別,不敢得罪。只在餃子耳邊吩咐幾聲,轉頭道,“老夫若是證實不了一個小小的烏樶毒,今後這醫館牌匾自當取下!”
雲初蕊冷哼一聲,“那你這牌匾是取定了。”
雲初夏神色卻不很輕鬆。他望望晏清潭,可她的目光始終不在他身上,可也不落在展蒼莫身上。看來跟雲樓說得一樣,晏清潭確實迫於無奈才嫁給展蒼莫。他們明明離得這樣近,可眼神裡哪裡有半點愛意呢?
可她難道喜歡他麼?今日她雖然幫了他,說到底還是爲了以前的虧欠吧。
他默默在心底把自己的想法否了千遍百遍,卻看見餃子拿來一個小茶盅,上面還蓋着蓋子,看不見裡頭是什麼東西,很是神秘。
歐陽知最是好奇,已經當先上前一步,問道,“這裡頭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是方纔大夫讓小的去藥鋪拿的蜂尾蠍。”餃子答着,大夫就把他手裡的茶盅接了過來。
駱止謙湊上前頭,口中嘖嘖感慨,“都說‘最毒黃蜂尾後針’,這蜂尾蠍,可想而知有多毒了。”
雲初夏覺出有些不尋常,“難道大夫所說的法子,還要用到如此毒物?”
“這位大人有所不知,烏樶雖然少見,但它生平的剋星就是這蜂尾蠍。只要尋着烏樶的氣味,這蜂尾蠍就會舞動起來,雀躍不止。”
大夫揭開蓋子,墨綠色的蠍子就趴在茶盅底部,這時纔開始慢慢爬動起來,居然還是活物。它的背上還有深紅色的斑點,後部的尾巴高高翹起,看着很是可怕。
“將軍說得不假,蜂尾蠍是甚毒的毒物,被它蜇上一口,哪怕只是輕輕一下,就會渾身腫痛不止,不過有老夫的藥,也痛不過三天的。”
餃子聞言,趕緊向後撤了一撤,身上不覺冷汗涔涔,幸好他方纔拿在手中,沒有因爲好奇揭開蓋子看。
大夫小心扣動茶盅,就見着蜂尾蠍爬了出來。蜂尾蠍像是受了特別指引,旁的不顧,一路就向着雲初蕊爬了過去。
雲初蕊連連後退,聲音都有些尖銳,“侯爺!別讓它過來!這是他們使的計策!他們是要陷害本宮!”
戚不寐卻面不改色看着,“既然少主懷疑,那不妨就加以驗證。”
“不!不要什麼驗證!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雲初蕊還在尖叫,因爲她今天衣裝太過華貴,長長的裙襬落在地上,後退過程中不免絆倒。
歐陽香雅直接笑出聲來。不過這也實在怨不得她,雲初蕊一向喜歡看她的笑話,這下有云初蕊的笑話,她怎麼能不好好欣賞呢?
“啊!!”
可她還沒來得及好好欣賞,就聽見雲初蕊的尖叫聲越發大了。蠍子順着雲初蕊的衣服一路爬上去,尾蠍朝下襬着,一直爬到她右手衣袖處,纔不再爬動了,卻異常興奮地舞動起兩條鉗子來。
事已至此,孰是孰非已經很明顯了。立刻有兩個侍從趕上前來,把蠍子趕下來捉了起來。
“沒錯,烏樶怕是事先就藏在這位夫人……公主的衣袖裡。”大夫這時才舒了一口氣,這才直言不諱。
晏清潭心裡覺得好笑,面上卻沒表現出來,不經意間她與展蒼莫的眼神對上,他就恍若未見地移開。
“就算是烏樶藏在皇妹的衣袖裡,指不定是有人栽贓嫁禍,說明不了什麼。”雲初蕊跟雲初夏實在算不上親近,因此看着她被蜇,他心裡也全然未覺得不捨,只是爲了不讓染玥國背上黑鍋,他是不能讓雲初蕊出事的。
“來人,看看夫人衣袖裡有什麼東西。”戚不寐吩咐着,就有婢女上去翻動雲初蕊的衣袖。
“大膽!反了你們了!”雲初蕊覺得身上各處都腫痛異常。剛纔那蠍子在她身上爬,可不止蜇了一口。現下還顧不得別的,戚不寐居然就叫人前來搜身,他這是打算棄卒保車麼?可是她是怎樣驕傲的人,怎麼會允許別人踐踏自己的尊嚴?當即就揮開兩個丫鬟,想着站起身來。
“咣噹”一聲,一個褐色的瓶子隨着她的動作飛了出來。
雲初蕊吃了一驚,下意識道,“這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在本宮的袖子裡?”
雲初夏猜不透戚不寐是什麼心思,只是他現在半點不護着雲初蕊。難道果真是要甩掉包袱以求擺脫干係?
大夫撿起藥瓶,拔開塞子湊到鼻尖聞了一聞,對一直未發言的展蒼莫道,“王爺,這確實是藏烏樶的物什。”
“不知道侯爺能做出什麼解釋?”展蒼莫饒有興趣地看着戚不寐,彷彿在等着從他嘴裡說出些什麼緣由來。
“單憑一個瓶子似乎說明不了什麼,誰又能說明,藥瓶不是別人放在本侯夫人的身上的?”
戚不寐這時纔看夠了熱鬧,不知什麼時候心思一轉,到底是一損俱損,也開始幫着雲初蕊說話了。
駱止謙哼了一聲,顯得滿不在意,“攝政侯方纔可是口口聲聲要一個交代的。怎麼現在嫌疑落在攝政侯夫人身上,就全然不打算深究呢?”
隨着他這一聲,周圍的人也都指指點點起來了,議論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
雲初蕊摸着腿都腫起一塊,頓時覺得驚慌失措。可也知道今天實在是丟足了臉,不便引起旁人注意,也只好默默地忍着,心裡咬牙切齒起來。
展蒼莫並不瞧她,這還使她好受了些。現如今這身狼狽樣子,真是見不得人。
“今日的事大抵是誤會。既然成大人現在沒事了,稍事休息那我們也該告辭了。”雲初夏同展蒼莫道,也就看着無事一般,就吩咐人帶着成葳蕤先行離去了。
成葳蕤雖然還很虛弱,但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兩個人攙着,也還能靠着着自己的力量。他像晏清潭所在的角落看上一眼,就被帶了出去。
展蒼莫但笑不語,現在這屋內也就戚不寐站在另一面上。可雲初夏既然表明了立場,如此好的臺階,他怎麼可能會錯過呢?
果然戚不寐隨後走到門口,意味深長道,“子休樓飯菜還是很和本侯口味,日後必當常來。”
見雲初蕊還愣在原處,又道,“夫人難道不打算同本侯一塊去驛館?”
雲初蕊這才連聲應着,仿得到解脫,立馬就向外走。只是她深覺一動渾身的腫處更痛上三分,只好咬牙放慢了步伐。
見沒什麼熱鬧可以看了,聚攏在門口的人隨之散了。餃子立馬將大夫送了出去,也就順手關上了門。
還有歐陽知與歐陽香雅這兩個外人在場,蕭華冉縱使很想笑,也只能忍着,悄悄給駱止謙比了個大拇指。
歐陽知見戚不寐同雲初蕊都走了,這才道,“看來歲醒國同染玥國,確確實實在打羿日國的主意。統共不過是找個引子,少主能抵擋過一回,不一定能抵擋過第二回。還有,你們羿日國的這大夫,也夠大膽。”
歐陽香雅腦中混亂一片,若說寫詩作畫她還好說,揣度別人的心思,就不是她擅長的了。此時一聽聞自個皇弟說起大夫,便也跟着道,“這大夫絲毫不看人身份,也的確夠大膽。”
展蒼莫並不隱瞞,“你說的不假,這大夫的確是我的人。”
“少主果真非一般人。”歐陽知讚歎道,“可是……”
他還想接着說,駱止謙卻上前一步插話道,“羿日國主今次來子休樓,也是爲了用膳吧!那你可來對了地方,走吧,另設一桌,末將陪你暢飲如何?”
“那國主可要盡興些。”展蒼莫說完,拉起一旁猶在局外的晏清潭,“在下尚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歐陽香雅眼睜睜看着展蒼莫走了,急得都要跳腳了。她現在對着晏清潭再也不是以前的喜愛,單就攪黃了她的婚事這點來看,她就是不可饒恕的。
蕭華冉在旁看着,幽幽道,“綠祺長公主初來羿日國,想必很多地方不曾去,華冉近來得閒,想一盡地主之宜,綠祺長公主看來可好?”
歐陽香雅素來看着蕭華冉也並不順眼,可從來沒有什麼好的理由反駁她的話,只得憤憤道,“那就麻煩綺繡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