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蒼莫看着晏清潭,知道她不定又想胡思亂想着什麼了,只好將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柔聲道,“清潭,你何必非要把羿日國拿來做比較。是,你不惜從楓舞山莊逃到這裡,就是爲了報仇,可你的仇人已經死了,我知道你矛頭不知指向何處很是困頓。可是難道就不能放下這段仇恨,重新開始麼?”
晏清潭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說什麼?讓她放下?
“哈哈哈哈……”她乾笑幾聲,往後一退再退,“展蒼莫,你不是我,你有楓舞山莊,有羿日國,他們都是你的後盾。你當然從來不在乎死了幾個人,因爲在乎你的,伴着你的有那麼多。你怎麼會知道失去相依爲命的親人是什麼感覺?”
“我知道,我怎麼不知道?從小被父皇遺棄在楓舞山莊,認師爲父,受盡各種刻苦訓練。即使母親就在身旁,也不能相認。而父親,到死都沒有提及我一分一毫,你覺得我是怎麼過來的?”
展蒼莫平靜地看着她,平靜地說着自己的遭遇,甚至。這種態度讓晏清潭非但不感同身受,反而覺得他近乎是在嘲諷她的無能了。
“我是無法讓你體會我的感受。但是,我只想知道,你娶我是不是爲了阻止我的復仇?還是說你就真的對我這麼有信心,認爲憑我一人毀得了羿日國?”晏清潭覺着心頭一陣悶氣涌上來,但還是撐着把話說出來。
“你爲什麼總是對我娶你的目的產生懷疑,我要得到什麼東西需要仰仗一段婚姻了?”展蒼莫終究是冒了火氣,這麼久了,她一直把他的感情當做什麼?
“還是說,你嫁給我,這麼委屈?”
晏清潭已經不想跟他辯解什麼了,她真真切切地發現,與展蒼莫之間,實在是跨越了兩個世界,他們本就不該是有交集的人,她就應該跟那些刺殺國君的女殺手一樣,早早報了仇,死在那些暗衛的劍下也好,這一生好歹也就了結了。
展蒼莫看着晏清潭一變再變、最終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心裡一悸,問道,“你怎麼了?爲何不回答我?”
晏清潭緩緩靠近展蒼莫,雙目已經沒有什麼焦距。展蒼莫越來越感覺到奇怪,心裡更是七上八下極不安穩,忍不住抓住她的肩頭就搖晃起來,“清潭,你怎麼了?”
晏清潭擡起來,露出皎潔的貝齒,勾脣衝他笑了笑,雙目都散發出奕奕的神采,整個人清靈活躍,說不出的吸引人。
展蒼莫擰眉看着她,低頭看去,一把鋒利的匕首已經抵在他的腰部。匕首的把手處是晏清潭牢牢握着的手,而刀刃處,被他伸出的右手食指中指緊緊夾着,壓根靠不近分毫。
“你中毒了。”展蒼莫說着,伸手一拍她的後頸處,晏清潭就軟軟倒了下去。展蒼莫接着她,匕首直接掉在地上,發出“咣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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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潭,多麼希望你今後都不要拿匕首對着我。”展蒼莫攔腰抱起晏清潭,她似乎比以前更輕了,他嘆一口氣,神色不輕鬆,對歡期道,“快去請月老先生過來。”
晏清潭躺在牀上,雙目緊閉,呼吸雖然正常,但實實在在是陷入了昏迷之中,脣上也是沒有一丁點血色。
商陸坐在牀前,鄭重其事地給晏清潭把了幾次脈,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如實道,“少主,師妹所中這種毒,日前我在古書上看到過。名爲‘憂思草’,中毒者會反覆增強此生最痛苦的回憶與仇恨,先是躁狂瘋癲,最終暈厥壓抑至死。”
“解藥呢?”展蒼莫難得面露緊張,優雅從容全都拋卻到一旁,眉頭也是深深皺起,極慎重地問商陸。
“這……”
他比商陸高了不少,自然就在無形中造成了不小的威視感。況且展蒼莫一向都是笑面虎,更何況此時連笑都不見了,商陸本能的吞吞唾沫,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說。
“‘憂思草’的解藥……就連老朽都沒聽過,他怎麼可能聽過?再說了,‘憂思草’只出現在古籍裡,平生老朽也是從未親眼看見過,這臭小子八成學藝不精,胡說八道!”月夜快步走了進來,直接接了商陸的話。
月夜是楓舞山莊名不副實的私塾先生,一聽說愛徒出了事,立馬就趕來了。卻不料一進門就聽到“憂思草”,當即臉色大變,繃起臉將商陸拉到一邊,親自把起脈來。
“師傅…昏迷不醒、身有暗香,脈象微不可查幾近斷絕,面頰蒼白,呼吸如常…這症狀可跟書上寫的很是相似啊……”商陸輕聲道。
展蒼莫看着月夜的眉頭越皺越緊,心裡慌亂成一片,“月老先生,究竟怎麼樣了?”
月夜低吟片刻,鬆了手,忽而堅定道,“確實是中了‘憂思草’之毒。”
“那…難道真就沒有什麼解法…?”展蒼莫上前,看了晏清潭蒼白的臉色一眼,聽着自己的聲音,渺遠的不像自己發出的。
“是啊師傅,快想辦法救救師妹吧!”商陸急得來回踱着步子,在他的印象裡,“憂思草”還是他瞞着炎婆偷翻她那本古怪的毒譜才知道的,炎婆尚且不知道解藥,更不用說別人了。
月夜撫了撫鬍子,思索片刻,方道,“少主,若是給老朽半月時間,說不準能夠研究出這‘憂思草’的解藥,只是潭兒…怕是撐不了這麼久…據老朽所知,箜鳴國國主歐陽知但是有一顆‘續陽丹’,能解世間一切奇毒,是機緣巧合得來的。”
展蒼莫道,“我知道了。”
晏清潭覺得有一雙寬厚的手一直緊緊握着自己的手,掌心的薄繭輕輕蹭着她的手,有些粗糙,但並不覺得反感,暗示那是個經常拿劍的習武之人。
她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但說不出哪裡熟悉。自己意識實在太過於清楚,可是她始終睜不開眼,也無法動一下。
那人不說話,就這麼握着她的葇荑。時而替她將額間的碎髮整理到耳後,時而小心翼翼地拿過茶盞給她潤潤脣。
如果是商陸,他只是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子,手會比她大這麼多麼?況且他一貫邏輯囉嗦,此時不說上幾天幾夜,恨不得把她吵的睡不着才罷休。怎麼會這老實呢?
她在想這人興許是展玄昕。他練劍很多,手上有薄繭並不奇怪。又處處維護她。現在這個時候,如此擔心她的,應該就是他吧?
可是這種感覺似乎又不像展玄昕,究竟是誰呢?
忽而她想起了四年前的那個“無名氏”,這種感覺,真的就像極了那時候。難不成會是展蒼莫麼?只是她,什麼時候在他心目中如此重要了?
昏昏沉沉之間,還沒來得及細想,又是一陣恍惚,逐漸淡了意識,陷入到深度昏迷中了。
晏清潭昏迷之中,和普通時候安睡沒有什麼區別。而恰恰是這樣,若是沒有解藥,不但再也醒不過來,甚至連命都要丟了。
展蒼莫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心下感嘆,她還是像四年前那樣,雖然想的再多,謀劃再多,心思始終不夠縝密。終究是需要他的保護,一時不在她身邊,居然就傻乎乎被人施了毒。
一個人越在乎什麼,再快得到手的時候就會失去謹慎。復仇在她眼中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這種急功近利的心思一直在影響着她。這也就難免一些人會鑽了漏洞。
嘴上沒說有多在乎,她躺在這裡的時候,他還是緊張到手心都沁出了汗。他一直都很奇怪,四年前怎麼就喜歡上她了呢?
以殺戮爲生的少年,機緣巧合遇上單純固執的少女,若非不是羨慕她活的如此簡單,他怕是不會對她產生一絲興趣。
可有時候一點點興趣就夠了,他每天躲在樹上看着她想盡法子討好她的孃親,看着她會變着花樣小小整一下趙姨娘…看着看着…這居然就成了他閒暇時候的娛樂。
但到現在爲止,她變了,變得小心謹慎,對任何人都不相信。甚至心狠手辣,對殺母仇人展開血腥報復。會在他面前演戲,也會引人注目了。可他就是喜歡,毫無道理。
縱使她嫁給他確實是十分的委屈,甚至是受他逼迫的。他依然覺得,那是他這輩子最不敢想的事。要設計這麼一個大圈,引君入甕,又想令她不起疑,實在是不易。
“少主,箜鳴國主來了。”墨殤不敢貿然進來打擾,只得在門外低聲稟報道。
“將他請到書房裡。”展蒼莫說着,再三確認晏清潭一切妥當,又是將一隻手輕輕放到她額頭上試試體溫,察覺不到什麼異樣,才稍微舒了口氣,起身離去。
歡期在門外守着,看展蒼莫出來,行了個禮,“少主,月老前輩說是他有法子暫時讓‘憂思草’藥效得以延緩,但終究是治標不治本,拖不了多久。另外,他會盡快研製解藥出來。”
展蒼莫看她一眼,道,“好好照顧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