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潭昏迷了四個晝夜,脈象平穩,面色正常,如一般就寢般閉目了四個晝夜。
展蒼莫日日夜夜守着她,任是誰來喚,都不離開半分。
展雪終究是忍不住了,親自去了蒲松嶺,也免不了被關到石門外的下場。
“大膽!你們簡直吃了雄心豹子膽!居然連我也攔?那裡面,可是我親兒子!”
伊兒從來沒瞧見溫柔賢淑的雪夫人發這麼大火氣,不禁蹙眉,“雪夫人,藥池裡頭,沒有月老先生的吩咐,是誰也不能進的……月老先生的脾氣……你也知道……”
展雪纔不管是誰的吩咐,她現在終於澄清了身份,是羿日國秦沼王的母妃,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一番,哪裡還顧得上旁的。現在誰在她面前擋路,總共就是個死字。
幾大墨衛都守在藥池的石門前面,可她料定他們不敢拿她怎麼樣,也就全無顧忌地朝前走,“翡翠,將這門給我打開!”
小丫鬟翡翠眼眸一轉,就要上前去。
“雪夫人……這可萬萬不可!”墨殤先她一步擋在前頭,“屬下得罪了。”
說着墨殤一反手捉住翡翠朝旁邊一扔,翡翠“哎喲”一聲,就跌倒在地上,手足無措地看着展雪。
展雪一愣,立馬反應過來自己先前做的有些過,遂斂了性子,沉聲道,“墨殤,今次我可是有事前來的,還不快去通稟少主?”
墨殤看她一眼,未有舉動。
石門突然緩緩開了,展蒼莫從藥池裡頭出來了,整個人都有些疲憊。不待旁人向裡面看去一眼,就關閉了石門。
“蒼莫……你出來了?怎麼樣?有沒有事?”展雪愣了一下,趕緊笑着湊上去,關切道。
展蒼莫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問道,“雪夫人,究竟有什麼事?”
展雪對展蒼莫的態度見怪不怪,“染玥國的六王爺到了,奉了酬金,要我們替他辦件事。”
“六王爺?雲初夏,他來得可真是巧。”展蒼莫輕笑一聲,“墨敗,傳我的話,讓六王爺去楓舞山莊正廳侯着。”
展蒼莫剛要走,見着展雪的眼神一直打在石門上,格外加了一句,“雪夫人,難道不打算回楓舞山莊?”
展雪的心思被人戳中,不免有些侷促,眼神也有些閃爍,“我自然同你一起回去。此番消息必定是很重要的,我不放心他們出來報信,這才親自走了一遭。”
展蒼莫心道楓舞山莊難不成養了一羣吃白食的,還輪得到莊主他親妹妹出來報信。可展雪畢竟是他親生母親,他雖平日不與她親近,在旁人面前還是保着她的面子的。
伊兒見着展雪跟着展蒼莫走了,這才舒了一口氣,不知怎麼的,近幾年她越發覺得,展雪公然端起架子來了,再也不似往日那樣好親近。更是對着山莊內部的事物指手畫腳,偏又因爲是展蒼莫的生母,展霄又一向慣着他這個妹妹,故而沒人敢公然質疑她。
歡期本來也是守在石門邊的,這時候悄然走到伊兒面前,同她道,“墨煙,少夫人一個人在裡面,炎婆又出去了,我擔心會有些不妥當。不若我進去看看吧?”
伊兒想也沒想就點了頭,“墨染,你可要快些出來。”其他三大墨衛不疑有他,他們五個是少主最信得過的人,斷然是不會背叛少主的。
歡期應着,就獨自一人,小跑着進去了。
她手裡緊緊捏着一個深色的布袋子,剛從腰間取下,內裡有什麼東西動來動去,還發出奇怪的輕微吱吱聲。
她立在藥池邊,看着晏清潭在裡面閉目坐着一動不動。此時下手,她是絕無反擊的機會了。
她打開布袋,向裡看了一眼。一隻灰頭土臉的老鼠,尾巴細細長長,正到底亂轉,怕是想着法出去呢。
她不由得想起展雪的話,“成敗在此一舉,墨染,你不是喜歡少主麼?現在晏清潭回來了,就更沒有你的地位了。但是她現在身受重傷,實在不同。一隻患病的老鼠就足以要了她的命。到時候傷口感染,可也怎麼着算不到你頭上去。”
可她再怎麼想,還是不敢將袋子裡的老鼠放出來,故而遲疑不決。
且不說少主如此聰明,指不定會查出來誰是害死晏清潭的兇手。單憑同晏清潭相處那四年,她縱然冷淡但是善良的個性也是救了她不下數次。
兩年前,要她對着晏清潭下手,就已經是鬼迷心竅。她怎麼能再不清醒一次,再害她一次?
可是……那時她做得,現在又有什麼做不得。少主,她從小同他一起長大,早就是情根深種,晏清潭無疑是多餘的人,一不做二不休,若是她死了,少主對其他人同樣冷漠,她也無怨。
她從小就知道展蒼莫的性情。只是她無法忍受,這麼一個性子淡漠,對任何事不上心的人,唯獨對晏清潭一個例外。
她嫉妒,而且痛恨。
想到這裡,歡期的手再沒有一刻遲疑,打開了袋子的封口,就蹲下身去,預備將袋子裡的老鼠放出來。
她的手在顫抖,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從來行使任務都是在殺人,她還從未有一次懼怕過。
“歡期,你是在怕什麼?”
晏清潭緩緩從藥池裡站了起來,身上的衣裙被水浸透,透着一種說不出來的輕靈。
“少夫人……你醒了?”歡期鎮定自若地看着她,手裡的袋口也是立馬收緊,瞬時放到腰間去,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晏清潭一步一步,又是一個飛身上了岸,她脣角帶笑,面含挑釁,“若是我再不醒,怕是就要被你害死了。真想不到,堂堂楓舞山莊五大墨衛之一的墨染,在我身邊那麼久,居然是最想要我死的人。”
歡期見自己的陰謀被識破,非但不急於掩飾,反而是大大方方承認了,“少夫人,原來這一切,你都知道了。只是縱使這樣,我依舊能殺得了你。”
“可你也逃不出去了,難道想要跟我來個玉石俱焚?”晏清潭突然笑了起來,“歡期,你居然存了玉石俱焚的念頭,我問你,究竟是有多恨我?”
“我說不上有多恨你,是你改變了他。如果,你從來就沒有出現……那該有多好?這樣,他就永永遠遠,不會被這種兒女情長所牽絆。不被牽絆,他就還是原來的展蒼莫,武功超凡,俊逸非凡。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居然因爲思慮一個女人而走火入魔?”
歡期說着,已是步步靠近晏清潭,“晏清潭你認爲你聰明一世,其實不過是在他的庇護下而已。平心而論,若沒有他,你現在早就不知道死了幾千幾萬次了。你憑什麼恨他,你有什麼資格恨他?”
晏清潭驚詫於歡期所說的,可是無可否認的事,這是事實。要是沒有他,她早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更別提什麼報仇,又從何而來的恨他?
利刃就藏在她的袖口下,歡期緊緊握着,就像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墨染,誰給你的膽子?”
展蒼莫的聲音出現在藥池石門口,歡期的動作一頓,卻彷彿更加堅定了決心,腳步不停。
不待說下一句,歡期出手,展蒼莫出手,所有動作在電光火石之間。殘楓劍已是將歡期雪白的脖頸劃上一道痕跡。而她的手裡,利刃還是緊緊地握着。
晏清潭一驚,立刻上前拉住歡期搖搖欲墜的身子。聲音裡不自覺帶了哭腔,眼角也早溼潤了幾分,“歡期……你怎麼這麼傻?”
“我……”歡期艱難地維持住一個笑意,磕磕絆絆道,“不忍心……”
不忍心他傷心,不忍心他難過。同時也是對你,晏清潭,不忍心下手……
展蒼莫扶住晏清潭,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晏清潭依舊是一張冷冰冰的小臉,此時依偎在展蒼莫懷裡,居然就有了幾分動容。
“你怎麼回來了?”
展蒼莫看她輕描淡寫地問出話來,不免有些氣結,“我若是不回來,怕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晏清潭將手抵在他胸膛上,很認真聽他的心跳。
展蒼莫沒理她,直接向外面道,“把雪夫人帶進來!”
展雪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看見晏清潭已經醒來,頗有些咬牙切齒,“蒼莫,你可是我的親生兒子,難不成你要爲了這個女人,懲治你的親孃不成?”
展蒼莫搖搖頭,“雪夫人,這些年你一直說的,父皇虧欠你的榮華富貴。現在不是回來了麼?爲什麼居然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假傳命令,想要清潭的命?”
“蒼莫,雖然墨染這個女人,我也不怎麼喜歡。但我們的初衷至少是一樣的。晏清潭不過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女子,她究竟哪裡好讓你如此着迷。現在是你荒廢了對楓舞山莊的管理,空置了秦沼王的地位,這讓我還怎麼放心?”
慈母的面具摘了下來,晏清潭字字句句聽在心裡,覺得無比觸目驚心。她下意識握住展蒼莫的手,仔仔細細地觀察他的反應。
展蒼莫回握住她的手,面上依舊沒起半點波瀾。
“雪夫人,說到底,還是爲了你的權勢。恨父皇爲的是權,殺清潭爲的也是權。我想……是你近日來太過操勞,纔會想的那樣多,即日起,你就與莊主和莊主夫人一塊在候項國靜養吧!”
展雪聞言,簡直無法控制自己地咆哮起來,“這不可能!蒼莫,我是你親孃啊!你怎麼可以囚禁我?!……”她搖搖晃晃瘋瘋癲癲道,“對……我哥,他可是楓舞山莊的莊主,你不能拿我怎麼樣的!”
展蒼莫微微一笑,說出口的話卻如同冰錐一般刺進展雪的心窩裡,“雪夫人放心,由於莊主夫人的幫忙,莊主已經先你一步到了候項國。”